暴雨下了整整三天。
城市浸泡在灰蒙蒙的雨幕里,市中心医院的玻璃窗被水汽糊成一片混沌。
走廊尽头的公共休息区却异常安静——没有哭声,没有喧哗,只有一个女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三台平板、一台录音笔,还有一本写满笔记的皮面本子。
苏晚晴没再踏入IcU一步。
她不再强行靠近那个将她推开的男人。但她也没有退场。
每天下午三点整,她准时出现,像一场无声的宣战。
她的身后跟着三位特殊的访客:第一位是退役空军飞行员,左颞叶曾有与傅景深几乎相同的肿瘤,术后恢复飞行资格,至今安全执飞六年;第二位是一位单亲母亲,手术后重返讲台,女儿今年以全省前十考入医学院,志愿填报神经外科;第三位,戴着金丝眼镜、说着流利中文的欧洲研究所青年骨干,声音微颤:“我是傅先生五年前‘星辰计划’全额资助的学生……他说过,科学不该被贫穷埋没。”
他站在镜头前,眼眶发红:“如果能救回他,我愿意把我的康复记录、脑部影像、随访数据全部公开。不只是为了报恩——而是因为,他是我见过最相信逻辑的人。而现在,轮到我们用逻辑说服他活下去了。”
每一段采访都被完整录制,视频下方标注详细医学出处、术后时间线、功能评估报告。
苏晚晴逐帧剪辑,配上字幕和动态图表,上传至加密云盘,权限仅对dr. Evans和傅景深开放。
她不做哀求,不诉悲情。
她只呈现事实——一组组数据,一个个活生生的例子,一条条被医学进步改写的命运轨迹。
护士小陈端着咖啡走来时,正看见她合上最后一份文件。
“傅先生昨晚看了您留下的论文。”小陈轻声说,把热咖啡放在桌上,“翻到凌晨两点,中途问了我一句……”她顿了顿,像是不确定该不该说,“‘她真的每天都看政经简报吗?’”
苏晚晴指尖一顿。
她抬眸,窗外雨势稍歇,一道微光刺破云层,落在她眉骨上,映出冷而锐的一线。
她笑了,很轻,却不带半分暖意。
“不止。”她说,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我还记得他喝咖啡不加糖,开会习惯坐会议室最角落的位置,签字永远用那支万宝龙古董钢笔——因为他说过,电子签名没有温度,墨水才能留下痕迹。”
她合上笔记本,指腹轻轻抚过封面上烫金的两个字:涅盘。
“他以为推开我,是在保护我。”她缓缓起身,裙摆垂落如夜色收拢,“其实他是在亲手掐灭自己唯一的生路。”
话音落下,手机震动。
秦昊的消息跳出来:【傅氏股价下跌4.7%,董事会要求紧急会议,李特助建议对外宣称‘过度劳累’,并安排长期休养。】
下面还附了一张截图——财经论坛已炸锅,热搜词条悄然浮现:#傅景深健康危机#、#傅氏帝国接班人悬空#、#科技巨头或将易主#。
苏晚晴盯着屏幕,眼神渐冷。
三秒钟后,她拨通公关部电话,声音冷静得不像属于这个风雨交加的早晨。
“发布声明。”她说,“承认住院事实,但强调‘病情可控,治疗方案正在制定中’。标题用这一句——《傅总正在为未来战斗,我们也一样》。”
她停顿一秒,语气陡然加重:“另外,立刻联系所有合作媒体,发布预告海报。明天上午十点,线上召开投资者说明会。”
对方迟疑:“由谁出席?傅总目前……”
“我。”她说得干脆,“苏晚晴,代表傅景深。”
电话那头沉默数秒,终于应下。
挂断后,她站在窗前,望着楼下陆续抵达的记者和摄像团队,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鹰。
风暴要来了。
但她不怕。
她等这一天太久。
原书中,傅景深因拒绝手术导致病情恶化,三年内决策频频失误,傅氏市值蒸发七成,最终在一场人为操控的爆炸中“意外身亡”。
而她知道,真正引爆一切的,不是炸弹,是他早已熄灭的求生意志。
所以这次,她不只要救他。
她要让他重新成为那个不可撼动的帝王——只有活着的人,才配谈爱恨,才配决定谁留下,谁离开。
手机再次震动。
dr. Evans发来消息:【他看了你传的资料。
昨天夜里,他让护士调出了自己最新的mRI三维重建图,看了整整四十分钟。】
苏晚晴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还不够。
他还需要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一个比死亡更强大的牵引力。
她打开电脑,新建ppt文档,首页空白如雪。
片刻后,指尖敲下第一行标题,字字如钉:
【傅氏医疗板块未来五年增长预测模型】
光标闪烁,像心跳重启。
暴雨初歇的第七天,空气里还浮动着潮湿的铁锈味。
苏晚晴站在医院地下车库的电梯口,指尖轻敲着手提箱的金属边沿,节奏冷静得像秒针走动。
她刚从傅氏总部回来——那场由她主控的投资者说明会余波未平,财经媒体仍在疯狂解读“苏晚晴”这个名字背后的意义。
曾经被视作花瓶、靠婚姻上位的协议妻子,如今竟成了傅景深意志的延伸,甚至被部分分析师称为“影子掌权者”。
而她知道,真正的战役才刚刚开始。
会议室里的表现不过是战术性震慑。
股价回升2.3%,董事会暂缓逼宫,媒体风向悄然扭转……这些数据她都看了,却未动容。
因为她清楚,傅景深没在直播中途关掉屏幕,没下令封锁她的权限,甚至默许dr. Evans将发布会录像传入病房系统——这已是他在疯批外壳下,最隐秘的妥协。
但她要的不是妥协。
她要的是他睁开眼,直面自己对生的渴望;她要他明白,这个世界并非只有冰冷逻辑与孤绝掌控才有价值——还有人,愿意为他筑起一道不靠施舍、不凭怜悯、纯粹以信念为基的生之桥梁。
深夜十一点,她回到临时租住的公寓,窗帘紧闭,台灯只开一盏。
三块显示屏同时运行:左侧是访谈视频的时间轴,中间是纪录片粗剪版的分镜脚本,右侧则是“brainGuard倡议”的全球科研合作名单。
她逐帧校对每一句台词,删去所有可能引发情绪防御的修饰语,保留最原始的画面呼吸感——那位单亲母亲抱着女儿录取通知书落泪时说的“爸爸当年也被人救过”,退役飞行员在驾驶舱前笑着比出oK手势的那一瞬,还有欧洲学生用颤抖的手指着自己的脑部扫描图:“这不是终点,是起点。”
她不哭,但也不走。
就像她在发布会结尾说的那句话:“傅总教会我,商业是干净的战场。”可没人知道,她说这话时,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他在实验室熬夜记录数据的背影,是他唯一一次喝醉后喃喃自语:“如果科学不能留住重要的人,那它算什么真理?”
那一晚,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男人的偏执之下,藏着怎样深不见底的恐惧。
手机震动,打断思绪。
dr. Evans发来一条简短语音:“他问了你今天发布会的事。”
停顿两秒,又补了一句文字:“他说,‘她总是这样……把我的退路,变成唯一的路。’”
苏晚晴怔住。
手指缓缓抚过屏幕,唇角微扬,眼底却泛起一层薄雾。
原来他都懂。
懂她的步步为营,懂她用数据代替眼泪,用战略包装深情。
他只是不愿承认,自己正被这样一个不肯低头的女人,一点点拖回人间。
她站起身,走向打印机,最后一份纪录片母带正在输出。
黑白封面上,只有一行小字:
《我们为何必须活下去》
U盘插入接口的那一刻,整栋楼仿佛安静下来。
她望着窗外沉沉夜色,心中默念:
明天清晨,我会带着这部片子走进病房。
没有音乐,没有旁白,没有刻意煽情。
只有真实——如刀锋般锐利,如星光般温柔。
而这一次,她不再需要说服谁相信希望的存在。
她只需让他看见——
他曾点亮过的光,如今正汇聚成河,奔涌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