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据点快速动了起来，但相比于当初张吴林的第五据点，眼下的情景实在称不上有序。
“你们后勤的人呢？为什么还没开始运作？！”张吴林向圣印派指挥官发问。
“我们只负责体系搭建与蓝图规划，”圣印派指挥官语速很快，但指向明确。
“具体后勤物资调配与战勤保障，自据点建立之初便由常驻于此的锈蚀派同袍负责。”
张吴林立刻将目光转向锈蚀派指挥官，眼神里带着质询。
锈蚀派指挥官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哼，硬邦邦地甩出一句：“他们搞的那套花里胡哨的后勤系统，我们的人还没完全摸熟。调配需要时间。”
闻言，张吴林心底升起某种不安。
......
在这份略显混乱的战备氛围中，不同派系的教徒混杂着涌上防线，开始进入各自的防守位置。
防线最前沿，是新近构筑的大型组合掩体群。
“这个火力点明明是我们小队的任务区域！”“放屁！分配表上写的是我们小组！你们这些后来穿白袍的，别想抢功！”“灰布的废物，除了占坑还会什么？！”
几拨人马挤在同一处掩体前，尚未将身体机械部分展开、接驳入火力接口，便已因任务归属问题吵得面红耳赤。
推搡与怒骂声甚至盖过了远处渐近的窸窣响动。
“我去……教团这帮大爷，打仗前还得来一场自由搏击？”不远处，已经就位的玩家群体抱着武器，看着这一幕，脸上写满了荒唐与讥诮。
在一旁，玩家群体看着迟迟没有就位的教团成员们，嗤笑着交谈。
“可别提了，一口一个白袍灰布的，这群人打来据点就没停过，吵得要死。”另一名玩家接口道，语气里满是嫌弃。
并非所有玩家都接受了教团的机械改造，他们中多数是通过其他途径加入防线，对这两派的恩怨了解不深，但厌烦感十足。
相比之下，玩家群体的行动反而利落不少。
有固定小队编制的玩家们配合默契，迅速占据了划分给自己的防区，检查装备，调整状态。
“那个……几位大哥，打扰一下？”一个略显怯懦的声音从几个玩家身后传来。
“嗯？你谁啊？”几人回头，看到一个玩家正费力地抱着几个沉重的弹药箱，箱体几乎挡住了他的视线。
“我、我是后勤任务的，这几箱弹药……放、放哪儿合适？”钉子喘着气问道，声音不大。
他的昵称是“钉子”，是个散人玩家，没有固定小队，在任务竞争激烈的绝械防线，只能接到像搬运弹药这类基础的后勤支援任务。
对于这些能站在一线的小队玩家，他谈不上羡慕，只觉得他们配合起来确实比自己一个人强。
“弹药箱放哪还要问啊？这哪不能扔啊。”一名小队玩家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几分随意。
“哦，好，好的。”钉子低声应着，费力地将弹药箱堆放到掩体后方不碍事的角落。
他只有7级，远低于目前防线玩家的平均等级。
来到绝械防线，本是想借助这里的任务快速提升自己，却无奈发现，所有好任务——尤其是战斗任务——早已被各色小队乃至工会瓜分殆尽。
刚放下箱子转身离开，身后掩体里就传来刻意压低的怪腔怪调：“我~是后勤的~弹药箱放哪呀~”“噗……别学了，太像沙贝了，哈哈哈！”
等级低的没人权，加上没进小队更是路边一条，这就是玩家群体的鄙视链。
钉子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只是肩膀微微塌下去一点，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加快脚步，朝着后勤队长呼喊的方向小跑离开，将那片喧闹与恶意甩在身后。
在争吵声、各级指挥官试图压过噪音的吼叫声、以及枪械上膛与机械构件咬合的“咔嚓”声中，钉子最后回头。
他深深望了一眼那道凶悍的钢铁防线，旋即被后勤运输的队伍裹挟着，消失在通往二线的通道里。
……
“全体注意！敌方远程打击即将抵达！寻找掩护！重复，寻找掩护！”
指挥室内，锈蚀派指挥官紧盯着屏幕上传回的预警数据，厉声下达命令。
从防线的视角望去，敌人的影子还没见到，天边的尖啸却已破空而至。
龙血虫族在各种战斗中，它们的战术显然也在进化。
先用酸液弹幕洗地，也是它们的新招式。
张吴林的瞳孔骤然收缩，全息画面上，那一片片拖着惨绿色尾迹的“天火”，瞬间与他记忆深处第五防线炼狱般的景象重叠。
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他指关节捏得发白，掌心沁出冷汗。
他的目光又转移到防线画面上，值得庆幸的是，眼前这条防线与他曾经坚守的那条已不可同日而语。
获得升级的模块化掩体系统，给了他一丝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安心感。
在非轰炸时段，防线结构呈半开放式，便于士兵发挥火力，也方便工程人员检修。
一旦预警传来，防线就会开始“蜷缩”。
后勤人员迅速操作机械连杆，防线正面层层交叠的外挂装甲板中，内层的装甲开始“轰隆隆”地向防线上方滑动，它们快速拼接，在头顶形成一片连绵的穹顶。
与此同时，每个独立掩体内的士兵也能手动拉出自己头顶的小型防护挡板。
这是为了应对后勤人员无法及时就位的最坏情况，赋予士兵最后的自救机会。
转瞬间，张牙舞爪的钢铁巨兽，就变成了一只将全身缩进厚重甲壳内的铁龟。
“咻——轰！！！”
“咻咻——轰轰轰！！！”
酸液弹如期而至，狠狠砸在沉默的钢铁穹顶上，炸开一朵朵腐蚀性极强的惨绿色酸液水花。
刺耳的“嗤嗤”声立刻从四面八方传来，那是高强度合金被急速腐蚀的声音。
掩体下的士兵们屏住呼吸，紧贴着冰冷的壁板，听着嗤嗤声在头顶蔓延，仿佛有无数的虫正啃噬着他们的保护壳。
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腥味。
“轰炸结束！后勤组，立即检查并更换受损甲板！快！”命令通过指挥频道急促响起。
刚刚沉寂下来的防线再次“活”了过来，这次是忙于“蜕皮”。
后勤人员冒着可能残留的酸液蒸汽，操控机械臂，将头顶那些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装甲板快速滑移至掩体正面。
他们需要快速判断：腐蚀轻微的可作为正面附加装甲再利用，结构严重损毁的则直接抛弃，由后续人员拖走回收。
“敌人进入可视范围！！”观察哨的惊呼压过了金属摩擦的噪音。
后勤人员还在争分夺秒地清理战场，防线上，士兵们已经能透过射击孔，看到远方地平线上那一片翻滚涌动的暗红色虫潮。
“敌军三十秒后进入有效射程！全体，最后一次机体自检！！”命令声嘶力竭。
防线被一种更密集的机械运作声充斥。
教徒们纷纷启动自身的机械改造，枪管旋转预热，外骨骼伺服器发出低沉的负荷声。
教团的机械改造赋予他们恐怖的火力，却也带来了精密的脆弱。
每日虔诚的保养，战时对机体状态的时刻关注，早已是刻入他们骨髓的本能。
后勤人员终于拖着最后一批废甲，踉跄着撤下防线。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但这份寂静却沉重得让人窒息。
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酸味、金属摩擦后的焦糊味，以及压在防线上空的肃杀氛围。
即便是身体经过升级强化的玩家们，此刻也紧紧闭上了嘴，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
“妈的……看视频和自己蹲在这儿，完全他妈两回事……”一个玩家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有些发颤。
“嘘……别说话……我感觉这掩体都在抖……”他旁边的队友压低声音，握枪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这是他们来到废弃之地后，即将面对的最大规模的战斗。
“敌军进入射程！！”“全体——自由开火！！！碾碎它们！！！”
指挥官咆哮的命令尾音尚未落下，整条钢铁防线，轰然“炸”了。
那不是一声炮响，而是成千上万道枪口同时喷发的震裂耳膜的狂暴怒吼。
玩家们本想大喊一声给自己鼓劲，结果发现自己张嘴居然没能发出声音。
人们稍微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周遭汹涌的开火声填满了耳道，以至于自己的怒吼都显得无比渺小。
教徒们的火力，远非张吴林熟悉的远星装甲部队可比。
他们每个人都是一个重火力组，换来的就是远超张吴林见过的所有火力。
除了绝械主。
哪怕只是通过投影观察战场情况，他仿佛都能听到那令他心跳剧烈加速的火力声。
他忽然想起幼时听祖辈讲过的传说，曾经，废弃地不如今天这般荒凉，地面上还有各种动物存活。
有种小兽，名为刺猬，浑身长满如人类发丝般浓密的尖刺。
当危险来临时，它便蜷缩起来，将每一根尖刺都怒张向外，化作一个令人无从下口的刺球。
现在，张吴林大概是见过刺猬了。
长达255米的巨型钢铁刺猬。
他忍不住的把这种火力套到当初的第五据点上，再发生同样的战斗，那些爪虫恐怕连冲锋到百米内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挖掘地道绕后了。
似乎察觉到了这位异乡指挥官眼中的向往，锈蚀派指挥嘴角勾起一抹与有荣焉的弧度。
他随手将全息投影的焦点锁定在防线某处火力点，并将该处的实时战斗影像投放到侧面的辅助屏幕上。
“死吧！！你们这群污秽的杂种！！”“没错！绝械主阁下说过，这群生物就是杂种！！！”
屏幕中，教徒的面容在跳动的炮火映照下显得有些扭曲，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宗教狂热的兴奋。
汹涌的火力是会让人疯狂的，尤其是当这份火力能随着震颤、咆哮，将它的每一丝威能传达到你的身体，你的耳朵里的时候。
教徒们也短暂的忘却了不能浪费身体能量的教义，即便他们身上装满机械改造，那种灵魂上的震颤仍让他们不能自已。
一名教徒透过准星，死死盯着视野尽头一只在弹雨中疯狂闪避的爪虫。
他看着它被不知从防线哪个角落扫射而来的交叉火力瞬间撕碎，甲壳破裂，汁液与残肢在爆炸中四散纷飞。
一股难以言喻的使命感，猛地冲上他的头顶。
“污秽的东西就该被圣骸的火力碾碎，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