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前的黑暗、暴力和绝望,男人狰狞的脸和手机里偷拍的画面,冰冷的转账记录,还有那尊看着就让人发毛的粗糙神相……
怨气、恐惧、被逼出来的恶意。
还有被邪神蛊惑和自己绝望生出的扭曲嫉妒,像无数根脏兮兮的藤蔓,死死缠在这年轻女孩快要崩溃的灵魂上,让她喘不过气。
这个女孩,是个不折不扣的可怜人。
先被现实的暴力和人渣碾压,又被虚妄的邪祟趁虚而入,灵魂已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池卓轻轻皱了皱眉,清冷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还没来得及将这些纷乱的碎片完全拼合成清晰的脉络,陈觅荷那飘忽的声音已经再度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403,我就知道你想见我。”
陈觅荷的目光从石俊峰紧张的脸,滑到他微微发抖的手指,最后停在他身上那件皱巴巴的粉色t恤上,吃吃地笑起来。
“粉色,真好看,我也喜欢!”
她伸出手,枯瘦的手指在空中颤了颤,好像想去碰那件t恤。
但伸到一半又停住了,硬生生转了个方向,开始神经质地摸自己打结的头发,动作又怪又不协调。
“粉色像兑了水的血,嘻嘻,好看。”
接着,她嘴里开始冒出些污言秽语和破碎的句子,声音一会儿腻得恶心,一会儿尖得像玻璃碴子刮地,里头混着“强奸”、“去死”、“一起烂掉”、“谁都别想好”这种词。
逻辑是乱的,但那股恶意和绝望扑面而来。
石俊峰被这近距离的精神冲击吓傻了,脑子一片空白。
他连气都忘了喘,只能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邻居,感觉像陷在醒不来的噩梦里。
直播间的人虽然看不清女孩具体的脸和表情,但那诡异飘忽的话、时而黏糊时而尖利的调子,再加上石俊峰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机画面,足够让他们隔着屏幕都手心冒汗。
【我的妈呀!这说话方式太瘆人了!绝对不正常!】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骚扰了吧?这绝对精神状况出大问题了!】
【主播!快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是不是中邪了啊?感觉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
就在陈觅荷眼神越来越狂乱,手指无意识地死抠自己睡衣扣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失控,做出更疯的事时,池卓开口了。
她的声音并非严厉的呵斥。
反而带着一种奇特能抚平波浪的沉静温和,盖过了陈觅荷那些混乱的低语,清晰又温暖,像一股能安抚人心的暖流。
“这里很安全。”
陈觅荷混乱的嘟囔猛地停了。
她整个人几不可察地一颤,慢慢像生锈的机器一样,把视线挪到石俊峰手里的手机上。
她看到了池卓,那张平静通透,仿佛能看透一切的脸。
池卓继续用那种平稳、包容,好像能理解所有痛苦的语气说。
“你身上的‘东西’,很沉。”
她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像一把柔软的刷子,试图拂去那些紧贴的污秽。
“那不是你的,是别人强加给你的恐惧、耻辱和绝望。很重,很冷,让你喘不过气,对不对?”
池卓的眼神没有评判,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切的明了与悲悯。
她继续用那种平缓而坚定的语气说:“你现在很安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放松,深呼吸……对,慢慢来。你承受了太多不属于你的错误和恐惧,但那不是你的错。都过去了,没事了。”
只是最基础的共情与安抚。
但很奇怪,这些简单的话从池卓嘴里说出来,好像就带着某种安抚灵魂的力量。
陈觅荷空洞的眼神晃了晃,紧绷着的仿佛随时要攻击或崩溃的身体,稍稍松了一点点。
对一个长期泡在恐惧、胁迫和内心折磨里的人来说,这比任何具体建议都更有力量。
“没关系,”
池卓的声音持续着,像温润却坚韧的水。
“把你的害怕、委屈、痛苦,都先放一放。你不用再靠伤害自己或别人来硬撑了。会有人帮你,你会得到真正的帮助和保护。”
“真、真的?”
陈觅荷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微弱,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她一直觉得自己在漆黑冰冷的泥沼里不断下坠,无人看见,无人伸手,连自己都快要放弃挣扎。
可屏幕里这个陌生女人,却用这么肯定的语气说“会有人帮你”?
“真的。”
池卓肯定地回答,目光柔和而坚定地看着她。
陈觅荷脸上那种刻意装出来的、混合着疯癫和诱惑的诡异表情,像瞬间没了支撑的蜡像一样慢慢垮掉。
她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的方向。
仿佛坚固的堤坝终于裂开了口子,陈觅荷一直硬撑着的,由恐惧怨恨、麻木和被迫疯癫混成的外壳,在这一刻出现了巨大的裂缝。
大颗大颗浑浊的眼泪毫无预兆地从她深陷的眼眶里涌出来。
顺着苍白消瘦还留着劣质化妆品痕迹的脸颊往下滚,很快冲花了斑驳的口红和晕开的眼妆。
她开始是低声抽泣,肩膀发抖,接着这抽泣迅速变成了控制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她身体蜷缩起来,像只虾米,肩膀剧烈耸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瘦弱的胳膊,哭声里塞满了长久的压抑痛苦,还有一种终于被“看见”的委屈。
“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连贯。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想那样对你,对不起,我是被逼的,那个人,他逼我,他威胁我,还有……”
她开始语无伦次地道歉,身体慢慢从站着蜷缩成蹲着。
最后直接坐到了冰冷的地上,抱住膝盖,把脸埋进去,哭得像个受尽欺负终于找到大人的小孩。
“我被人欺负了,他拿照片逼我,让我来找你,让我勾引你,跟你在一起,我不想的,我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