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舒放下笔,与裴衍对视一眼,起身行礼:“陛下,臣与首辅,幸不辱命。”
皇帝沉默了良久,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其中有震惊,有欣慰,更有一丝后怕。
楚云舒抬起头,目光灼灼:“陛下,臣有一请。臣愿以这‘双识海’为契,与首辅共同主持接下来的《新律草案》终审。我二人心意相通,可于瞬息之间,推演律法条文的万千变化,确保最终颁行的新律,每一个字,都经得起天下民心与千秋万代的考验!”
皇帝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清瘦而更显风骨的女子,又看了看床上那个虽然虚弱却眼神锐利如初的男人。
他知道,大晏王朝最强大的两个大脑,此刻真正融为了一体。
这既是大晏的无上幸事,也是一柄足以颠覆乾坤的双刃剑。
许久,他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准。”
一个字,重若千钧。
“但朕也有一个条件。”皇帝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从今日起,至新律颁行为止,你二人必须同进同出,形影不离!朕,绝不允许再有任何人,任何事,险些让大晏失去你们!”
退出卧房时,夜色已然降临。
廊下的宫灯洒下温暖的光晕,裴衍走得很慢,楚云舒便也放慢脚步,与他并肩。
忽然,裴衍停下脚步,侧过头,用一种极其认真地、带着劫后余生的郑重,握住了她的手。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云舒,以后我的命,归你管了。”
楚云舒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失而复得的温度,紧紧回握住,唇角勾起一抹清浅却动人心魄的笑意。
“不,”她轻声说,“是咱们的命,绑在一起,一起走下去。”
当晚,楚云舒独自一人登上了镇国侯府最高的观星楼。
春日的夜风拂过面颊,带着一丝料峭的寒意,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从袖中取出那本即将定稿的《女子治国策》,借着月光,翻到最后一页,提起笔,在末尾添上了一行秀劲的小字:
“真正的圣贤,不是无情,而是明知会痛,依然选择去爱。”
写完这句,她胸口那枚新生的【智心核心】忽然微微一热,一道模糊的人影在印记中一闪而过,那影子似曾相识,仿佛是系统的创造者墨九章,又仿佛是未来的、身着女相朝服的自己。
一个温和而缥缈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恭喜你,找到了属于你的‘道’。但下一个挑战,才刚刚开始。】
【新任务发布:让整个王朝学会——如何被温柔地治理。】
楚云舒抬起头,望向远处皇宫的方向。
在那片巍峨的宫殿群深处,乾清宫的书房,同样有一盏灯,彻夜未熄。
而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
只是她没有想到,一场更大的、更诡异的迷局,正随着那盏不灭的宫灯,悄然拉开序幕。
那盏灯,成了皇城上空悬着的一柄剑。
短短五日,春耕祭在即,整个京城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皇帝李昭,以“为国祈福”为名,将自己锁进了太庙偏殿,不见朝臣,不理政务,甚至连太子李景曜的晨昏定省,都被挡在了殿门之外。
一时间,流言如无形的毒瘴,从宫闱深处弥漫开来。
“听说了吗?陛下日日与林妃娘娘的牌位独处,怕是思念过度,神思恍惚了。”
“何止!我听说,陛下嫌太子性情太像镇国侯,太过刚硬,欲效仿先贤,废长立幼,改立林妃所出的七皇子为储君!”
“七皇子才六岁!这……这不是胡闹吗?”
“嘘!你想死啊!这叫‘子凭母贵’,陛下对林妃用情至深,爱屋及乌罢了!”
流言愈演愈烈,朝堂人心惶惶,新政推行之势为之一滞。
格物院内,楚云舒立于一幅巨大的沙盘前,神情冷肃。
沙盘之上,用不同颜色的细线标注着近三年来,大晏王朝税收、军备、民生、水利等各项新政指标的走向。
每一条线,都清晰地呈现出昂扬向上的势头。
可就在此刻,她脑海中,那枚新生的【智心核心】却传来一阵尖锐的示警。
【警告!检测到“皇权决策熵值”异常飙升,系统推演,七日内发布“废立诏书”概率为百分之九十二点三!】
熵值,代表着混乱与无序。这冰冷的数字,无异于一纸宣判书。
楚云舒缓缓闭上眼,指尖轻抚胸口,那枚融合了她情感与理智的心形印记微微发烫。
“气运共鸣,启。”
刹那间,周遭的一切都褪去了颜色,她的神思仿佛化作一只无形的飞鸟,穿透层层宫墙,抵达了那座幽禁着天子意志的偏殿。
她“看”见了。
李昭没有批阅奏折,也没有看书,只是枯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影萧索而孤寂。
他的手中,死死攥着一枚早已褪色发旧的丁香花纹香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的颜色,眼神空茫,仿佛灵魂早已被抽离。
那不是一个帝王的抉择,而是一个男人濒临崩溃的绝境。
楚云舒猛地睁开眼,瞳孔中倒映出沙盘上那片欣欣向荣的版图,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不是他不想立贤……是他不敢再失去。”
他不敢再失去任何一个,与他深爱的林妃有关的痕迹,哪怕那个痕迹,是一个年仅六岁、根本无法承担国之重任的幼子。
当夜,裴衍不顾太医的阻拦,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换上朝服,与楚云舒一同进了宫。
空旷的书房内,两人相对而坐,一言不发。
【皇帝的心理防线已经到了临界点,周立文这群人,就是看准了他这个弱点,要逼他自毁长城。】
楚云栖的意念在链接中如冰冷的刀锋。
【他想用一个虚幻的‘念想’,来对抗失去挚爱的痛苦。】裴衍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叹息,【但代价,是整个王朝。
我们推演过,若七皇子上位,其母族林家不过是寒门武将出身,毫无根基,必然会被旧党世家瞬间吞噬、操控,沦为傀儡。】
【新政三年,将毁于一旦。】楚云舒接上他的思路,【律法、农桑、格物院……所有心血,半年之内,尽数焚毁。】
两人的思维在识海中以超越光电的速度交错、碰撞、推演,将未来无数种可能的分支一一展现。
整整三日,他们几乎不眠不休。
当第三日晨曦微露时,楚云舒的眼中布满血丝,她从一个秘匣中,取出了一张卷轴。
那卷轴的底色是暗沉的红,仿佛是用鲜血浸染过的绢布。
展开来,上面并非山水,而是一幅触目惊心的《国运崩塌推演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