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同一片海域，七天后。
海面上不再只有“探索者”号一艘船。
在距离龙吟团队三海里外，一艘挂着鹰国旗的“海洋前沿号”科考船正缓缓巡弋。
它的船尾同样吊放着深潜设备。
一台涂装成亮黄色、造型棱角分明的大型载人深潜器，旁边还跟着四台较小的无人侦察潜航器。
“他们来得倒是准时。”王浩举着望远镜，撇了撇嘴。
“说是‘联合科考’，不就是想蹭现场看戏嘛。”
封言站在“探索者”号指挥中心里，看着雷达屏幕上的光点：
“鹰国海洋局和几家私人深海勘探公司联合申请的‘南海热液生态调查’项目，手续齐全，我们没理由阻拦。不过……”
他切换画面，显示“海洋前沿号”甲板的高清监控镜头。
几个穿着便装但动作明显有军人痕迹的人员正在调试设备。
“他们带的‘科考设备’，有点过于豪华了。”
陈光在旁边平静地补充：“ ‘烛龙’监测到那艘船搭载了军用级合成孔径声呐和低频主动探测阵列。”
“他们的四台无人潜航器，型号是‘深海幽灵-mK3’，公开资料显示最大作业深度五千米，配备高精度机械臂和采样装置。”
“以及，可选装的微型鱼雷发射模块。”
“好一个‘科考’。”李阳检查着“蛟龙”的最终状态。
“他们是来捡漏的，还是来添乱的？”
“可能都是。”封言关掉监控画面。
“不管他们，按我们的计划行动。”
“记住，今天的舞台主角是‘汇流’，鹰国队只是……观众。”
“但如果他们越界，就让‘蛟龙’提醒他们，观众要有观众的自觉。”
“明白！”李阳戴上驾驶头盔，“蛟龙”开始入水程序。
这一次，“蛟龙”的配置完全不同。
背部加装了扩展任务舱，里面装满了赵工特制的“样品”。
一块块看起来极其精良的新型合金锭、几罐封装好的“高能燃料单元”、甚至还有一台缩比例的小型矢量推进器模型。
每一个都内置了多层追踪信标和加密数据包，一旦被外部设备扫描或拆解，就会激活。
机甲周围，十二只“信使”机械鳗鱼如同护航鱼群般散开，它们将布设一个覆盖半径五公里的水下监控网络。
更深处，还有六台经过伪装的“潜伏者”机械蜘蛛，携带震动传感器和化学嗅探器，准备贴在海底关键位置。
“深海猎场，布设完毕。”陈光在指挥中心汇报。
“ ‘烛龙’已接管所有监控节点数据流，实时合成战场态势图。”
“蛟龙”开始下潜。
同一时间，“海洋前沿号”放出了他们的深潜器和无人潜航器，方向明确地朝着金属构造体所在的海沟潜去。
深海，三千七百米。
“蛟龙”率先抵达。李阳将机甲悬停在构造体上方一百米处，打开灯光。
那东西还是老样子，半埋在沉积物中，沉默而诡异。
“按计划，投放‘样品’。”封言下令。
“蛟龙”的机械臂打开任务舱，将几块“合金锭”和“燃料单元”看似随意地投放在构造体周围不远处的海床上。
它们落点分散，但都在构造体的“视野”范围内。
然后，“蛟龙”后退，藏在了一片深海珊瑚林的阴影中，熄灭了所有外部灯光，只保留最低限度的传感器运作。
指挥中心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监控画面中，只有缓慢飘荡的深海生物和永恒的死寂。
“他们会上钩吗？”王浩有点焦躁地敲着控制台。
“如果是真正的技术狂热者，看到这些‘样品’，很难忍住。”陈光盯着数据流。
“ ‘烛龙’监测到构造体内部有微弱的能量波动提升……它在‘看’那些东西。”
就在这时，声呐屏幕上出现了新的光点。
鹰国的深潜器和四台无人潜航器抵达了。
它们显然也发现了构造体和散落的“样品”。
黄色深潜器谨慎地停在两百米外，一台无人潜航器则缓缓靠近，伸出机械臂，试图抓取一块“合金锭”。
就在机械臂即将触碰到“样品”的瞬间——
构造体侧面，三个隐藏舱盖同时滑开！
六台比上次更大、造型更狰狞的攻击机器人猛地窜出！
它们的速度更快，头部除了冲角还多了类似激光发射器的凸起。
“果然有升级版。”李阳在通讯频道里低声说。
鹰国无人潜航器显然没料到这出，慌忙后退，同时发射了两枚小型干扰弹。
但深海机器人的反应更快，两束微弱的蓝光闪过。
激光虽然在水下衰减严重，但还是精准地熔断了潜航器的机械臂和部分传感器线缆。
受损的潜航器歪歪扭扭地后退。
黄色深潜器立刻释放了另外三台无人潜航器，它们呈战术队形展开，发射了更多的干扰弹和主动声呐脉冲。
一场混乱的水下缠斗开始了。
“他们在帮我们试火力。”王浩乐了，“好人啊！”
“别高兴太早。”陈光提醒。
“ ‘烛龙’监测到构造体后方，四千米深度方向，有大规模水下单位集群活动的迹象。”
“数量……超过二十。”
“主力出来了。”封言眼神一凝。
“李阳，准备行动。陈光，启动‘深渊之眼’全面监控，我要知道每一台敌方单位的位置和动向。”
“收到！”
海底战场上，鹰国小队已经陷入苦战。
他们的无人潜航器性能不差，但在对方数量优势和主场环境下节节败退。
一台潜航器被机器人的冲角撞裂了外壳，失去动力下沉；
另一台被激光烧毁了核心控制器。
黄色深潜器开始后退，显然指挥官判断局势不利。
而就在这时，那片更深的海沟中，庞大的阴影浮现。
三台长度超过十五米、形似深海鲸鳐的巨型潜航器！
它们通体漆黑，表面覆盖着生物伪装层，腹部下方悬挂着多联装鱼雷发射管和机械触手。
每台巨兽周围，还簇拥着八到十台护卫机器人。
“我的天……”王浩盯着屏幕，“这才是‘汇流’的看家宝贝？”
“目标锁定中间那台，它的通讯信号强度最高，很可能是指挥节点。”陈光快速分析。
“李阳，敌方主力已完全被鹰国队吸引，你的机会来了。”
“明白。”
一直潜伏的“蛟龙”动了。
巡航形态下，它像一条真正的深海巨兽，悄无声息地从侧翼绕向那三台巨型潜航器。
背部的任务舱早已脱落，现在那里装载的是王浩特制的“礼物”。
“距离两千米……一千五百米……进入攻击范围。”李阳低声汇报。
“信使网络已覆盖目标区域，通讯畅通。”陈光道。
“能源系统峰值输出准备就绪。”赵开源的声音插入。
“龙鳞装甲自检通过，所有传感器正常。”李阳完成最后检查。
“那么——”封言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狩猎开始。”
“蛟龙”首先释放了六枚“萤火虫”光弹。
这些特制版本在水下炸开后，不仅释放强光，还喷涌出大量染色的、持续发光的泡沫云团！
突然出现的发光云团瞬间扰乱了敌方阵型。
几台护卫机器人转向云团方向，激光束徒劳地切割着泡沫。
就是现在！
“蛟龙”从云团另一侧猛地冲出，左臂超空泡鱼雷发射器连续开火！
三枚鱼雷拖着白色的空泡轨迹，精准命中一台巨型潜航器的推进器阵列！
“轰！轰！轰！”
沉闷的爆炸中，那台巨兽尾部冒出浓密的电火花和泄露的液压油，失控地旋转下沉。
“命中！”王浩在指挥中心挥拳。
剩下两台巨型潜航器和它们的护卫机器人立刻反应过来，全部转向“蛟龙”。
鱼雷齐射，激光束在水下划出灼热的轨迹。
李阳操控“蛟龙”做出一个近乎极限的Z字形规避，同时机甲变形——这次只用了六十五秒！
人形“蛟龙”在深海中展现出恐怖的机动性。
它利用海底礁石和珊瑚林作为掩护，机械臂上的高压水射流精准切割着靠近的护卫机器人。
一台机器人试图从上方俯冲，被“蛟龙”肩部的声波冲击炮迎面轰中，内部零件瞬间共振破裂。
另一台绕到侧面发射鱼雷，“蛟龙”不躲不闪，直接用左臂装甲硬扛！
“砰！”爆炸的冲击波让机甲晃了晃，但监视屏显示：
装甲表面只有轻微凹陷，能量护盾吸收了百分之八十的冲击力。
战斗进入白热化。
指挥中心里，陈光飞快地操作着：“敌方指挥潜航器在试图向更深区域撤退。”
“它在召唤所有单位掩护……李阳，不能让它跑！”
“信使网络，启动干扰协议！”封言下令。
分布在战场各处的十二只机械鳗鱼同时释放出特定频率的宽频噪声。
这不是为了阻断通讯——而是为了掩盖另一种信号。
在噪声掩护下，“蛟龙”背部弹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圆柱体。
那是王浩设计的“深水粘附式追踪器”，外表看起来像是普通的科研仪器。
追踪器悄无声息地吸附在了一台护卫机器人身上。
而那台机器人，正在退回指挥潜航器周围。
“追踪器就位。”陈光汇报，“正在注入伪装数据包……对方系统将其识别为‘己方设备轻微损伤，请求回收’。”
“漂亮。”封言点头，“李阳，继续施压，但别真的打沉它。我们要它带着‘礼物’回家。”
“明白！”
“蛟龙”的攻势突然变得“克制”起来。
它不再攻击指挥潜航器的要害，而是专注于清理周围的护卫机器人。
高压水射流和声波炮配合默契，一台接一台地让敌方单位失去战斗力。
指挥潜航器显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开始加速下潜，试图逃往更深的海沟。
但它没注意到，那个粘在护卫机器人身上的“追踪器”，已经被另一台回收机器人“善意”地捡起，带回了母舰的检修舱。
“礼物送达。”陈光盯着监控数据。
“追踪器已激活，正在发送定位信号和……环境采样数据。”
“让它走。”封言说，“我们跟上去。”
“蛟龙”没有追击，而是保持着安全距离，远远吊在那台仓皇撤退的指挥潜航器后方。
而在他们下方，那支鹰国小队已经彻底溃退。
黄色深潜器拖着仅剩的一台受损无人潜航器，狼狈上浮。
四台“汇流”的机器人象征性地追了一段，就返回了构造体区域。
海面，“海洋前沿号”指挥室里，气氛凝重。
“长官，我们损失了三台‘深海幽灵’，深潜器受损，必须返航维修。”一名军官汇报。
站在监控屏幕前的中年男人脸色铁青，他看着画面中“蛟龙”与“汇流”部队交战的最后片段，那是深潜器在撤退前拼命拍下的。
虽然模糊，但足够震撼：人形机甲在深海中以碾压之势摧毁敌方单位，硬扛鱼雷，切割机器人如砍瓜切菜。
“把这段画面加密保存。”男人低声说。
“立刻传回国内最高层。还有……联系白象国和脚盆鸡方面的联络人，告诉他们，龙国的深海机甲，已经不只是‘概念’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深海，转身离开。
“这场游戏，升级了。”
深海，四千两百米。
“蛟龙”跟着指挥潜航器，来到了一片全新的海沟区域。
这里的地形更加复杂，海底散布着大量的金属残骸。
有些看起来像是多年前的沉船，有些则明显是某种大型设备的碎片。
而在海沟最深处，一个令人震惊的景象出现了。
那是一个依托天然海洞扩建而成的水下基地。
基地主体结构像是多个不同风格、不同年代的深海舱体拼凑而成，有些部分锈蚀严重，有些则看起来很新。
外部连接着粗大的管线，灯光从舷窗中透出，在深海中显得格外诡异。
指挥潜航器缓缓驶入基地的一个开口。
“找到老巢了。”李阳的声音带着兴奋。
“不要靠近。”封言下令。
“就在这个距离，释放所有剩余‘信使’，建立完整监控网络。陈光，能接入他们的内部通讯吗？”
“正在尝试……‘烛龙’通过追踪器已经渗透进他们的局域网。”陈光手指飞快敲击。
“获取到部分内部数据……这是……”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指挥中心大屏幕上，显示出一份刚刚解密的数据文件。
文件标题是：“汇流 consortium — 南海前哨站技术融合实验日志”。
里面详细记录了这座基地的建立过程：
如何从各国窃取深海技术碎片，如何将不同体系的设备强行整合，如何用这个“试验场”测试融合产物的实战性能……
日志的最后一条，是三天前更新的：
“龙吟‘蛟龙’机甲的出现，证实地面机甲技术已成熟。”
“建议启动‘深渊融合计划’下一阶段：获取完整机甲技术，与现有深海平台融合，创造两栖终极作战单元。”
“技术超国家主义的理想，即将实现。”
文件末尾，是一个标志：交织的齿轮与神经元图案。
“技术超国家主义……”封言轻声重复这个词。
“原来如此。他们不相信任何国家或政治体系，只相信技术本身。”
“认为技术应该超越国界，被‘最优者’掌握和融合，创造出‘完美’的科技文明。”
王浩骂了一句：“这不就是偷东西还偷出优越感了？”
“更危险的是，他们真的有实力偷，还有实力把偷来的东西变成新东西。”李阳盯着那个水下基地。
“如果让他们的‘融合计划’继续下去……”
“那就到此为止。”封言切断通讯，直接对李阳下令。
“ ‘蛟龙’，执行最终指令：向该国海军坐标发送‘汇流’基地精确位置和证据包。”
“然后，在我们撤离后，用你携带的‘特种装药’，确保这个基地永远沉默。”
“明白。”李阳的声音平静。
“蛟龙”从任务舱取出最后一个模块。
那是一个外表普通的深海地质采样器，但里面装着王浩精心计算的、刚好能摧毁基地结构又不会引发大规模生态灾难的定向装药。
机械臂将“采样器”轻轻放置在基地主结构的一处承重节点旁。
定时器启动：三十分钟。
“蛟龙”开始上浮。
在它离开后不久，十二只“信使”机械鳗鱼将最后一批监控数据传回，然后启动自毁程序，化作一堆无害的金属碎片。
三十分钟后，深海传来一声沉闷的震动。
四千两百米下的光芒，永久熄灭了。
海面，“探索者”号指挥中心。
团队成员聚集在屏幕前，看着“烛龙”整合的最后报告。
“南海‘汇流’前哨站已确认摧毁，主要技术资料和数据已回收。”陈光汇报。
“我方损失：十二台‘信使’机械鳗鱼，部分‘蛟龙’外部装甲轻微损伤。”
“敌方损失：完整水下基地一座，各型号水下作战单位三十七台，技术资料库被部分销毁。”
“鹰国方面呢？”封言问。
“他们的深潜器已返航，但‘烛龙’截获到他们传回国内的加密数据包，里面包含‘蛟龙’作战画面。”陈光推了推眼镜。
“预计四十八小时内，全球媒体会出现‘龙国已装备实战化深海机甲’的新闻。”
王浩嘿嘿一笑：“免费广告，挺好。”
封言却没有笑。他调出那个齿轮与神经元的标志，看了很久。
“一个前哨站被毁，不代表‘汇流’消失。”他缓缓说。
“从日志看，他们是个全球网络，南海只是其中一个‘融合实验室’。”
“今天之后，他们只会更隐蔽，也会更……渴望得到我们的技术。”
他环视团队：“所以，深海初探结束，但真正的技术守护战，才刚刚开始。”
窗外，夜色中的南海平静无波。
但在那平静之下，某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
李阳脱下驾驶服，走到赵工面前：“赵老，这次‘龙鳞-深渊’表现完美。”
“但我在规避时感觉右膝关节的流体阻力还是有点大，可能外形还需要微调……”
赵工点点头，拿出小本子开始记。
王浩已经拉着陈光讨论“下次能不能给‘蛟龙’装个可以发射‘深水窜天猴’的附加模块”。
赵开源则在和海洋局的专家商量，能不能在南海布设一个永久性的深海能源和通讯中继网络，“方便下次再来”。
封言看着团队又迅速投入下一个问题的讨论，笑了笑。
他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正在逐渐消失的“汇流”标志，关掉界面。
技术超国家主义？
那么，龙吟就来告诉他们——
技术，永远有祖国。
而守护它的，不只是机甲和武器。
更是这群永远在向前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