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没什么事,我先进教室了。”夏缘说完,便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教学楼。
陶斯民站在原地,看着夏缘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她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是在掩饰什么。一个前一晚还因为他的话而心跳加速、仓惶逃离的女孩,不可能第二天就变得如此波澜不惊。除非,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一件足以让女孩瞬间冷静下来,重新封闭自己的事。是石陌城吗?他昨晚又来联系了?
这个念头让陶斯民的心沉了下去。他拿出烟盒,磕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原以为自己占据了主动,现在看来,他依然是个局外人。夏缘不肯说,那他就自己去查。他转身,大步朝着校外的公共电话亭走去。他现在就要给他二叔打电话,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教室里的夏缘,一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就感到一阵后怕。刚才面对陶斯民,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维持住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能感觉到对方目光里的疑惑和探究,像手术刀一样,试图剖开她的伪装。她知道,陶斯民肯定起疑了。但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不能直接求陶斯民帮忙,那会暴露自己的脆弱和秘密。但她可以去引导,让陶斯民自己去发现问题,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调查。只有这样,她才能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个男生的资源。这很卑鄙,很残忍。尤其是在陶斯民刚刚表达了真诚的善意之后。
夏缘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复杂的情绪。对不起了,陶斯民。在这个世界上,我能相信的,只有我自己。我必须先活下去。
她摊开课本,目光落在白纸黑字上,思绪却飘得很远。她的视线,下意识地扫过窗外。就在教学楼对面的操场边上,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戴着墨镜的年轻男人正缓步走着。他个子很高,身形清瘦,侧脸的轮廓在晨光中显得有些模糊。
夏缘不认识他。但不知为何,当那个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微微侧过头,朝教学楼这边望过来时,夏缘的心脏,猛地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那是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男人并没有看她,只是视线随意地扫过这栋楼,然后便继续朝前走去,很快消失在了学校大门口。
夏缘的后背,却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是她太紧张,草木皆兵了吗?还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她只知道,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而她,就是那只看似弱小,却已经亮出了利爪的老鼠。
陶斯民这边。他大步流星,几乎是跑着来到了校门口那间孤零零的公共电话亭。投币,拨号,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电话接通的嘟嘟声,像鼓点一样敲在他的心上。
“喂,哪位?”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传来。
“二叔,是我,斯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被风偷听去。
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有些意外,“斯民?怎么用公共电话打过来了?出什么事了?”
“有点急事想请您帮忙。”陶斯民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看着校内三三两两走过的同学,眼神却空洞地落在远处,“您还记得上次我跟您提过的那个叫夏缘的作者吗?”
“我们《现代》杂志的宝贝疙瘩,我怎么会不记得。”他二叔陶吟寒笑了一声,“怎么,你看上人家小姑娘了?想让我帮你牵线?”
“不是。”陶斯民的语气立刻变得严肃,“二叔,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想请您帮我查一下,她的老家天门县,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或者……跟一个叫石陌城的人有关的事。”
“石陌城?”陶吟寒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他是谁?”
“上次查匿名包裹时,这个名字出现过。他是一个回城知青,应该跟夏缘是同乡。”陶斯民解释道,“我想知道他最近有没有回过天门县,或者……用任何方式联系过夏缘。”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陶吟寒的声音也沉了下来,“斯民,你到底想做什么?调查一个女同学的私事,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我只是觉得她状态不对,有点担心。”陶斯民避重就轻,他不能说出自己的怀疑和嫉妒,那会显得他既幼稚又可笑,“您也知道,夏缘一个人从小地方出来,不容易。万一被人欺负了,或者被什么过去的事情缠上了……”
这个理由显然更有说服力。陶吟寒沉吟片刻,“行吧。不过这事儿得悄悄办,不能让杂志社的其他人知道,免得落人口实。你等我消息。还有,这事……别让你爸知道。”
“我明白。”陶斯民挂断电话,胸口那股烦躁不但没有消解,反而愈演愈烈。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这种无法掌控局面的感觉,让他痛恨。
上午的新闻编采课,蒋松图教授讲的是深度报道的采写技巧。夏缘听得很认真,不时在笔记本上记下重点。
新闻的生命力在于真实,但真实不等于表面现象。蒋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教室里扫过,记者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挖掘事件背后的深层原因。
夏缘心中一动。她想起四合院密洞里的那些金银珠宝,想起香江商人徐庆厚。也许,她可以做一期关于港商在内地投资的深度报道?
下课后,蒋教授叫住了她:夏缘,你来一下。
其他同学陆续离开教室,夏缘走到讲台前。蒋教授收拾着讲义,头也不抬地说:我听陶斯民说,你上周末去了一趟亲戚家?
夏缘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保持平静:是的,教授。
身体怎么样?脸色看起来还是有些苍白。蒋教授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关切,我知道你家境不太好,但千万别为了省钱不好好吃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我知道,教授,谢谢您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