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城。
这座曾经位于西北边陲的古城,此刻展现在刘乐眼前的景象,与前世记忆重叠,却又因时间线的提前而显得更加诡异。
死寂。
并非那种残留着血迹和哀嚎的死亡,而是一种更加彻底、更加“干净”的沉寂。街道空旷,两侧的建筑大多还算完整,只是蒙着厚厚的沙尘,窗户黑洞洞的。没有游荡的丧尸,没有变异动物穿梭的痕迹,甚至连风在这里都似乎变得格外小心翼翼,只卷起地上细微的尘土,发出近乎呜咽的轻响。
仿佛在某个时刻,这座城市里所有会动的东西,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抹去了。只剩下一具庞大、完整、却没有灵魂的躯壳。
刘乐没有飞行,而是选择了步行。靴底踩在积灰的柏油路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绝对的安静中被放大,显得格外突兀。他的感知早已最大范围地铺开,反馈回来的只有冰冷的建筑、干燥的空气,以及……一种弥漫在每一个角落的、难以言喻的“空”。
这氛围,前世他也体验过,但那是在末世爆发数年后。
他沿着记忆中的路径,朝着城市中心区域走去。目标明确——喀城博物馆。
博物馆是一栋颇具民族特色的白色建筑,圆顶,拱门,此刻也被沙尘覆盖,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厚重的大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刘乐推开吱呀作响的门,走了进去。
内部比外面更加昏暗。高高的穹顶下,阳光从几扇高处的彩绘玻璃窗透入,被灰尘过滤成浑浊黯淡的光柱,斜斜地切割开大厅的黑暗。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陈旧纸张的气味。展柜大多完好,玻璃上蒙着灰,里面的展品——陶器、织物、金属器皿、干枯的动植物标本——在昏暗中静静陈列,如同躺在棺椁中的陪葬品。
寂静,在这里达到了顶峰。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刘乐答应了莎莎要带礼物回去。这个念头,在这片死寂中,成了连接他与“正常”世界的微弱纽带。他开始在空旷的展厅里缓慢走动,目光扫过一个个展柜。
武器厅里,锈蚀的刀剑和盔甲沉默伫立。忽然,他的脚步停在了一个独立展柜前。
里面是一把双手大剑。典型的欧洲中世纪风格,剑身宽阔厚重,虽然历经岁月,剑刃上依然残留着冷冽的寒光。剑格处有繁复的雕花,握柄缠绕的皮革早已干裂。
前世,陈天小队,周明。
记忆的碎片猛地刺入脑海。周明那个混杂着腼腆和感激的笑容……
“哐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突然从不远处另一个展厅传来,打断了汹涌的回忆。
刘乐猛地转头,眼神锐利如刀。感知瞬间锁定声音来源——是一个摆放瓷器的展柜,其中一个青花瓷瓶毫无征兆地摔碎在地上,碎片四溅。
没有震动,没有风,没有人。
它就那样,自己碎了。
刘乐盯着那摊碎片看了几秒,眼中的锐利缓缓敛去,重新归于深潭般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翻涌着更加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移开目光,不再看那把大剑,也远离了瓷器展厅。
又走过几个展厅,在珠宝与工艺品区,他的目光被一个单独陈列的小玻璃柜吸引。柜子里铺着黑色天鹅绒,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吊坠。
吊坠的造型极其简约,就是一滴泪珠的形状。材质奇特,非金非玉,晶莹剔透,近乎完全透明,只在中心最深处,似乎有一点极细微的、仿佛星云流转般的混沌光晕。它本身并不反射多少光线,却好像能将周围微弱的光都吸附、沉淀进去,显得纯净而深邃。旁边的标签早已模糊,但刘乐依稀辨认出三个字:时之泪。
名字或许只是牵强附会,但这枚吊坠的纯粹与安静,在一堆或华丽或古朴的展品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刘乐打碎柜子,取出了这枚“时之泪”。入手微凉,触感温润,比想象中轻。他看了片刻,将其小心地收进战术服内袋,贴着胸口放好。
好了,给莎莎的礼物有了。
他没有丝毫留恋,转身离开了这座死寂的博物馆。那把曾见证火魔生死的大剑,就让它永远留在这里吧。
接下来,才是正题。
根据记忆,刘乐来到了一片看似普通的乱石滩。这里地势略低,岩石呈现出被高温灼烧过的焦黑色。他走到乱石滩中心。
空间碎片入口。
和前世的入口位置一样,但状态截然不同。前世的入口稳定,被圣族封锁着,像一层覆盖着薄膜的通道。而眼前这个入口,极不稳定,边缘的七彩涟漪剧烈震颤,内部的能量流混乱狂暴,如同一个刚刚被撕开、尚未愈合的狰狞伤口。仅仅是站在入口附近,就能感觉到一股股紊乱的空间撕扯力泄露出来,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
刘乐松了口气。果然,圣族还没发现这里,更没有进行封锁。但随即,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凝重。不稳定的入口,意味着更大的风险。
他捡起地上一截生锈的钢管,试探性地将一端缓缓伸向那片破碎的空间。
钢管尖端刚刚触碰到涟漪边缘——
“嗤啦!”
一声轻响,那截小臂粗的钢管,如同被扔进高速粉碎机的纸片,瞬间被无形而狂暴的力量扭曲、拉伸、然后绞碎成比沙粒还细的金属粉尘,簌簌飘落。
空间乱流。足以瞬间将钢铁乃至低阶进化者撕成最基本粒子的恐怖力量。
刘乐脸上没有丝毫意外或惧色。他松开手,任由剩下的半截钢管落地。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体内,那一直沉寂、所剩已不足两成的黑气,开始缓缓流动。它们不再无形无质,而是如同有生命的黑色流火,从他皮肤下渗出,迅速蔓延,覆盖了他全身每一寸肌肤,甚至包裹了衣物和装备。最终,刘乐整个人被一层薄薄的、不断流转的黑色幽光所笼罩,仿佛穿上了一件来自深渊的甲胄。
没有迟疑,他抬起被黑气覆盖的右手,径直探入了那片狂暴的空间涟漪之中。
预想中的撕裂感并未出现。足以绞碎钢铁的空间乱流,触碰到那层黑气时,如同海浪拍击在最坚硬的礁石上,纷纷溃散、滑开,未能侵入分毫。黑气流转,连涟漪的七彩光芒都似乎被其吸收、黯淡了下去。
刘乐眼神一厉,不再犹豫,整个人向前一步,彻底没入了那片破碎的空间入口。
天旋地转。
强烈的失重感和方向错乱感袭来,周围是光怪陆离、飞速掠过的混沌色彩和扭曲的时空片段。狂暴的能量流如同亿万把无形刀锋,疯狂切割着护体的黑气,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变薄。
但这消耗是必要的。
也是唯一的通行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脚下一实,周遭的景象骤然清晰。
炽热、硫磺、还有狂暴的能量气息,扑面而来。
刘乐站稳身形,黑气迅速收回体内。他抬眼望去——
熟悉的景象,却又因时间提前而略有不同。
这是一个悬浮在无尽岩浆海洋上的破碎世界。脚下是稀疏分布、大小不一的暗红色石墩,如同大海中的孤岛。石墩之间,是翻滚着气泡、散发着恐怖高温和刺目红光的岩浆之海,热浪扭曲了空气。更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在石墩上蹒跚移动、动作狂乱扭曲的身影——那是被此地浓郁火毒感染、失去理智的幸存者。而在一些石墩表面,偶尔能看到结晶状的、闪烁着炽烈红光的矿石——火晶,蕴含着狂暴能量的珍贵资源。
但与前世相比,这里的能量更加狂暴不稳定,岩浆活动更剧烈,那些被感染者的嘶吼也显得更加痛苦疯狂。
刘乐的目光,直接越过这一切,投向了岩浆海的最深处。那里,才是他的目标。
他没有时间去清理路上的杂兵,也没有兴趣收集那些零散的火晶。
他选定了最近的一个石墩边缘,看着下方那翻滚的、足以瞬间汽化钢铁的赤红岩浆,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片冰冷却灼热的决意。
然后,他纵身一跃。
“噗通。”
一声并不响亮的入水声。
赤红的岩浆将他彻底吞没,只留下几个翻滚的气泡,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只有那无穷无尽的热浪和硫磺气息,依旧在这片破碎的火焰地狱中,永恒地翻滚、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