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死一般的寂静。
老皇帝虞昭玄眯着那双浑浊却依旧透着精光的老眼,死死盯着台下那个一身黑衣、腰杆挺得比枪还直的年轻人。他的眼神很复杂,有疑惑,有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隐藏在深处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阴狠算计。
三千对三十万?这已经不是狂妄了,这是失心疯,是找死。
作为在权谋场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老狐狸,虞昭玄当然不相信会有什么奇迹。在他看来,这就是陆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在自寻死路。
但紧接着,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让他原本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下来,甚至连嘴角都忍不住想要上扬。
这是个机会啊。
一个千载难逢、可以名正言顺除掉这个心腹大患的绝佳机会。
现在的陆渊就像是一头不受控制的猛虎,盘踞在京城,随时可能反噬主人。杀又杀不得,动又动不了,甚至还要忍受他时不时的挑衅和羞辱,老皇帝心里早就憋屈得快要爆炸了。
可现在,这头老虎自己要往火坑里跳。
这叫什么?这就叫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如果陆渊死在北疆,死在蛮族的铁蹄之下,那简直就是一石二鸟。既除掉了这个让他寝食难安的权臣,又能在天下百姓面前博得一个“用人不疑、力挽狂澜”的好名声。至于那三千玄甲军,那是陆渊的私兵,死光了他也不心疼。
反正北疆都要完了,与其让陆渊在京城搞风搞雨,不如让他去边关发挥点余热,哪怕能拖住蛮子几天,也是赚的。
想通了这一关节,老皇帝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激动和赞赏的表情,那演技简直可以拿奥斯卡小金人。他快步走下丹以此,甚至亲自伸手虚扶了一把陆渊,声音颤抖得仿佛真的是被这位忠臣感动坏了。
“好!好!好!陆爱卿果然是国之栋梁,朕没有看错你!”
老皇帝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充满了慷慨激昂的味道。
“满朝文武,平日里一个个夸夸其谈,真到了危急关头,竟无一人敢为朕分忧!唯有陆爱卿,虽千万人吾往矣!这份忠心,这份胆色,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周围的大臣们一个个低着头,脸上表情精彩纷呈。
有的在心里暗骂皇帝无耻,这明摆着就是送人去死;有的则是一脸幸灾乐祸,巴不得陆渊赶紧滚出京城,最好死在外面永远别回来;还有的则是满脸悲戚,觉得大虞朝算是彻底没救了。
但没人在乎他们在想什么。
老皇帝此刻只想把这出戏唱足,唱好。他要让陆渊死得轰轰烈烈,死得毫无怨言。
“传朕旨意!”
老皇帝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即刻册封锦衣卫指挥同知陆渊为‘征北大将军’!总督北疆三州军务,节制边关一切兵马粮草!所到之处,如朕亲临!”
这一连串的封赏砸下来,把所有人都砸晕了。
征北大将军?节制一切兵马?
这可是实打实的兵权啊!虽然现在的北疆已经是个烂摊子,但那毕竟是边疆重镇,兵力加起来少说也有十几万。皇帝这就全交出去了?
然而,老皇帝的赏赐还没完。
他转过身,从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老太监手里,郑重其事地接过了一把造型古朴、散发着森寒气息的长剑。
尚方宝剑。
上斩昏君,下斩馋臣。
这是皇权的象征,是生杀大权的具象化。
“陆爱卿,此剑名为‘斩龙’,乃是太祖皇帝当年佩剑。”
老皇帝双手捧剑,一脸郑重地递到陆渊面前。
“朕今日将它赐予你。到了北疆,若有怯战不退者、贪生怕死者、抗命不遵者,无论官职大小,无论出身贵贱,你皆可先斩后奏!无需请旨!”
这一刻,整个金銮殿彻底沸腾了。
先斩后奏的皇权特许,再加上节制一方的兵权,陆渊此刻的权力已经膨胀到了极致。在北疆那片土地上,他就是真正的土皇帝。
大臣们面面相觑,心中都在想:皇帝这是疯了吗?就不怕陆渊拥兵自重?
但转念一想,他们又释然了。
拥兵自重?那也得有命在才行。面对三十万蛮族铁骑,陆渊那三千人就像是扔进火炉里的雪花,瞬间就会融化。给他再大的权力又如何?不过是让他死得体面一点罢了。
这就是老皇帝的阳谋。
给你最高的荣誉,给你最大的权力,然后把你送上必死的绝路。等你死了,这些权力自然也就收回来了,还能落个“厚待功臣”的美名。
简直完美。
陆渊看着面前那把寒光闪闪的尚方宝剑,又看了看老皇帝那张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老脸。
他笑了。
笑得意味深长,笑得让人捉摸不透。
“臣,领旨谢恩。”
陆渊双手接过宝剑,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几分。
“陛下放心,臣定不辱命。这北疆的蛮子,臣会替您好好收拾的。”
“好!有爱卿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老皇帝拍着陆渊的肩膀,一副君臣相得的感人画面。可谁又能看到,那宽大龙袍下,老皇帝的手指正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走吧。
赶紧走吧。
带着你的野心,带着你的狂妄,去死在北疆的风雪里吧。朕会在京城为你举办最隆重的葬礼,会给你追封最显赫的爵位。只要你死,朕什么都愿意给。
朝会结束。
陆渊手持尚方宝剑,在一众文武百官复杂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金銮殿。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黑色的麒麟服泛着冷冽的光泽。
“主公,皇帝这老儿没安好心啊。”
刚出宫门,早已等候多时的赵莽就凑了上来,一脸的不爽,“给个空头衔,让咱们去送死,这也太他娘的阴损了。”
“送死?”
陆渊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巍峨的皇宫,眼中的嘲弄之色几乎要溢出来。
“他以为这是送我去死,却不知道,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机会。”
陆渊抚摸着手中的尚方宝剑,感受着剑鞘上冰冷的纹路。
“赵莽,你知道这把剑意味着什么吗?”
“杀人的特权?”赵莽挠了挠头。
“不,不仅仅是杀人。”
陆渊摇了摇头,目光投向遥远的北方,那里是他的战场,也是他霸业的起点。
“这意味着合法性。意味着从今天开始,我在北疆做的任何事,杀的任何人,抢的任何地盘,都是奉旨行事,都是名正言顺。”
“皇帝想借蛮子的刀杀我,以此收回兵权。”
“可他忘了,刀这种东西,一旦送出去了,能不能收回来,可就由不得他了。”
陆渊翻身上马,动作潇洒利落。
“有了这道圣旨,有了这把剑,北疆那十几万溃兵,就是我的了。那些原本听调不听宣的边将,也得乖乖把兵符交出来。”
“他想让我死在外面。”
“那我就用他给的权力,在外面养出一头真正的猛虎,然后……”
陆渊猛地一夹马腹,龙血宝马发出一声嘶鸣,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带着这头猛虎,回来吃了他!”
风中传来他狂傲的笑声。
皇帝以为自己设下了一个必死的陷阱,正在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沾沾自喜。却不知道,陆渊等的,就是这个“节制一切兵马”的权力。
这哪里是流放?
这分明是猛虎归山,蛟龙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