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林深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推到了桌子中央。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死死地钉在那个平平无奇的袋子上。
李凯爸爸的眼皮,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他自诩见过大风大浪,可今天,他竟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逼得心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这小子太冷静了。
冷静得根本不像一个少年人。
从进门到现在,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刀刀都切在他的要害上。
证据?
小孩子之间的打闹,能留下什么狗屁证据?
“装神弄鬼!”
李凯妈妈尖锐的嗓音划破了寂静,她似乎想用音量来驱散内心的恐惧。
“拿个破袋子就想吓唬谁?有本事你拿出来啊!”
“好啊。”
顾林深淡淡应了一声,伸手,慢条斯理地打开了文件袋的纽扣。
他从里面抽出几张纸。
那是最普通的作业纸,上面写满了字,字迹歪歪扭扭,透着一股紧张和慌乱。
“这是李凯的同班同学,王浩的亲笔陈述。”
顾林深将第一张纸平铺在桌面上,指尖在纸页上轻轻一点。
“上面详细记录了,开学以来,李凯如何带头孤立、嘲笑、欺负我弟弟。包括但不限于,给他起侮辱性外号,藏他的书本,在走廊里故意用身体撞他。”
他又抽出第二张纸,叠在第一张之上。
“这是孙磊的陈述。他承认,昨天在走廊里伸腿绊倒我弟弟,是李凯亲口指使他干的。”
顾卫国死死盯着那几张薄薄的纸,眼睛都看直了。
王浩?孙磊?
那不就是平日里跟在李凯屁股后面,最喜欢摇旗呐喊的两个跟班吗?
他们……他们怎么会……
一瞬间,他想起前几天,似乎看到过哥哥在教学楼的拐角,和王浩、孙磊说了几句话。
当时他没有在意。
现在想来……
哥哥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些的?是在他第一次哭着跑回家之后吗?
原来,哥哥说的“用脑子”,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
他早就布下了一张网,就等着今天,等着这一刻。
“假的!全都是假的!”
李凯妈妈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野猫,发出一声尖叫,猛地扑了过来!
她一把抢过那两张纸,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双手并用,三两下就将它们撕了个粉碎!
“你伪造证据!你这是污蔑!我要去告你!”
她歇斯底里地将纸屑撒向空中,雪花般的碎片纷纷扬扬,仿佛这样就能将罪证彻底湮灭。
顾晚秋和谭思清都看傻了,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发疯。
校长也错愕地张着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唯有顾林深。
从头到尾,他连眉梢都未曾动过一下。
他就那么静静地,甚至带着一丝玩味,欣赏着李凯妈妈的丑态。
直到她撕完了纸,撑着桌子大口喘着粗气,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那声音很轻,却瞬间压过了办公室里所有的杂音。
“撕吧。”
“撕得很好。”
“慢慢撕,别着急。”
在李凯妈妈惊恐的注视下,顾林深的手,再次伸进了那个牛皮纸袋。
这一次,他拿出来的,是一沓纸。
一沓比刚才那两张,厚了至少十倍的纸。
“我还有很多。”
他抬起手,将那一沓纸,重重地拍在桌上。
“啪!”
一声清脆巨响,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李凯妈妈的脸上。
她的动作彻底僵住,看着桌上那厚厚的一沓,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这些,是复印件。”
顾林深的声音淡漠得没有一丝温度。
“原件,我放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这一沓,你撕完了,我书包里还有。”
“你要是不嫌累,我可以回家再取,让你撕个够。”
他看向脸色煞白的李凯父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当然,你们可以说这些都是我伪造的,没关系。”
“我准备把这些复印件,印个几百份。”
“咱们学校的公告栏,每个班的教室门口,都给贴上一份。”
“光是学校还不够,隔壁的大学,对面的小学,还有附近所有单位的家属院……尤其是叔叔您单位的大门口,我一定亲自去贴。”
“让全北京城的人都来评评理,看看李凯同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好学生’。”
“也看看你们二位,到底是怎么教育出这么优秀的孩子的。”
“这样,总该够了吧?”
李凯爸爸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他终于明白了。
眼前这个少年,不是在吓唬他。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份已经拟定好的行动计划。
他真的会去做!
这个小子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为了他那个窝囊废弟弟,他竟然要把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他自己的前途不要了?水清大学的高材生,留下这种案底,以后还想不想在社会上立足?
可当他迎上顾林深那双眼睛时,他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灰飞烟灭。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里面没有少年人应有的冲动和热血,只有一片冰冷到极致的算计和决绝。
他无比确信,这个少年,根本不在乎什么前途。
他只在乎一件事——
今天,他要赢。
不惜一切代价。
“如果,”顾林深幽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敲响了最后的丧钟,“这些还不够……”
“那我们就报警吧。”
“警察局有审讯室,有测谎仪,我想,总能问出点真话来。”
“校园霸凌,法律上或许没有明确罪名,但故意伤害,寻衅滋事,这些罪名,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我弟弟的伤,医院有验伤报告。李凯身上的伤,我们认。”
“到时候,是你们的儿子去少管所,还是我弟弟去,咱们让法官来判。”
他微微前倾,目光锁定在李凯爸爸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叔叔,您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李凯妈妈瘫软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凯爸爸的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滚滚而下。
报警?
上法庭?
不。
他不敢。
他儿子是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真闹到警察局,丢人的不只是儿子,还有他这个当干部的爹!
这件事要是传到单位,他屁股底下的位子,还能坐得稳吗?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他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清秀、神情淡漠的少年,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从灵魂深处升起的,彻骨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