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松开了手，向后退了半步，与工藤静香之间拉开了一个礼貌而亲近的距离。摄影棚内的灯光，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
“这段时间辛苦了。”陆远说，“你和你的团队，完成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工藤静香微微垂下眼睑，抬手将鬓角的一缕发丝拢到耳后。她脸上那因激动而起的红晕，正在慢慢褪去，重新恢复了平日里那种专业而冷静的神态。只是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显示出她此刻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陆先生。”她轻声回答。
“回日本好好休息一下。”陆远继续说，“不用急着开始下一步工作。给你的团队放个假，费用全部由公司承担。至于后续的量产和宣发计划，我们再详谈。”
“我为您和您的团队，安排了专机，随时可以起飞。”
工藤静香抬起头，她看着陆远。
“谢谢您。”她说，“专机可以为我们节省很多时间。休假就不必了，团队的每个人，现在都处于最亢奋的状态，没有人想停下来。”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关于量产，我已经和台积电、三星那边建立了专门的联络通道，‘盘古’芯片的第一批晶圆，下周就可以开始流片。配套的存储和内存，也已经预定了产能。只要资金到位，三个月内，我们可以完成首批五十万台主机的备货。”
“宣发方面，我个人建议，在明年六月的E3游戏展上，正式向全世界公布‘神话一号’。在此之前，我们需要保持绝对的神秘。今天的演示内容，包括您在内，所有接触过原型机的人，都需要签署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
她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准确，逻辑严密。仿佛刚刚那个在拥抱中短暂失态的女人，和眼前这个冷静规划着商业战争的cEo，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好。”陆远点头，“日本那边就全权交给你了。钱和资源的问题，你不用考虑，周曼妮那边会全力配合你。我只有一个要求。”
“您请说。”
“在E3之前，我要看到至少三款能够彻底展现‘神话一号’机能的、品质达到顶级水准的护航大作。其中一款，必须是《起源》的完整版。”陆远说。
“我明白。”工藤静香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会让‘女娲’AI创建几个新的世界，并让最好的开发者，去将它们变成真正的游戏。”
她说完，便转身走向那张长桌，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那台黑色的主机和手提箱。她的动作优雅而高效。
陆远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再说话。
几分钟后，工杜藤静香合上了那个巨大的黑色手提箱。
她转过身，对陆远微微鞠了一躬。
“那么，陆先生，我先回日本了。”
“去吧。”
工藤静香拎着那个装载着一个全新时代的手提箱，转身，走出了这片空旷的、只剩下暖黄色灯光的摄影棚。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在巨大的空间里，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日本，东京，港区。
夜幕早已降临，但神话游戏位于顶层写字楼的总部，依旧灯火通明。
这里不像是一个传统的办公室，更像是一个未来的太空指挥中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东京繁华璀璨的夜景。室内，几乎看不到隔断，开放式的空间里，一排排工作台前，坐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顶尖工程师和程序员。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能量饮料和机器散热风扇混合在一起的独特味道。键盘的敲击声此起彼伏，像一场永不停歇的密集落雨。
在最核心的区域，一面由十几块屏幕组成的巨大数据墙上，正实时滚动着“女娲”AI的演化数据。复杂的宇宙模型、基因序列、生态链模拟……那些闪烁的字符和曲线，像一篇无人能懂的创世史诗。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格子衬衫、头发有些凌乱的男人，正双手抱在胸前，死死地盯着数据墙中央的那块屏幕。他是工藤静香的首席技术官，也是她在索尼时期的得力干将，田中健。
“田中先生，”一个年轻的工程师端着一杯咖啡走过来，“已经三十二个小时了，美国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没有。”田中健的声音有些沙哑。
“您说……老板她，会成功吗？”
“我不知道。”田中健扶了扶眼镜，“我只知道，如果我们提交的那个‘奇迹’，无法打动那个男人的话……我们所有人，都将成为本世纪科技史上最大的笑话。”
整个区域的工程师们都沉默了。他们都清楚，他们这几个月所做的一切，是多么的疯狂，多么的超越时代。
就在这时。
田中健手腕上的通讯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震动。
他猛地抬起手。
那是一条来自工藤静香的，经过最高级别加密的简讯。
整个办公室，所有的键盘声，在这一刻，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他们的首席技术官。
田中健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条讯息。
讯息很短，只有一句话。
“项目通过。准备进入‘战争状态’。”
死寂。
长达三秒钟的死寂之后。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呐喊。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猛烈、更加疯狂的键盘敲击声。
“所有人！”田中健转过身，他的声音，在瞬间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权威，“A组，立刻启动‘盘古’芯片的最终测试流程！b组，将‘女娲’的运算资源，提升至最高级别，开始模拟新的世界模型！c组，连接三星的数据库，我要在二十四小时内，看到新一代固态硬盘的所有技术参数！”
“从现在开始，我们没有休息日！”
“战争，开始了。”
江城，环球金融大厦顶层。
神话娱乐集团cEo办公室。
周曼妮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香奈儿职业套装，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她的面前，全息投影设备正投射出三个影像，分别是神话娱乐的首席财务官、首席法务官和北美分部的负责人。
苏雅穿着一身灰色的职业套裙，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安静地站在周曼妮的身后，快速地记录着会议的要点。
“曼妮总，”北美的负责人，一个金发白人女性，语气有些严肃，“‘秃鹫资本’今天又在二级市场上，恶意收购了我们百分之零点三的流通股。他们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要通过这种方式，不断推高我们的股价，制造泡沫，然后在高点联合多家机构，一次性做空，引发我们的股价崩盘。”
“法务这边已经向证监会提交了对‘秃鹫资本’涉嫌恶意操纵市场的申诉。”首席法务官说，“但你也知道，这种跨国金融诉讼，流程会非常漫长。”
“我们的现金流还能支撑多久？”周曼妮看向首席财务官。
“如果对方继续保持现在的收购力度，最多三个月。”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不必理会他们的骚扰。”周曼妮开口，声音冷静而果断。
“继续按照原定计划，吸纳市面上所有能买到的流通股。同时，启动‘毒丸计划’的备选方案，让董事会随时做好准备。”
“另外，”她看向北美负责人，“通知我们之前收拢的那些媒体，把那份关于刘氏集团创始人刘振东在海外通过离岸公司洗钱、并与‘秃鹫资本’存在非法利益输送的调查报告，分批次，放出去。”
“既然他们想玩，我们就陪他们玩大一点。我不仅要他们这次空手而归，我还要‘秃鹫资本’，彻底折断它们的翅膀。”
苏雅在一旁，听着周曼妮条理清晰地发布着一条条指令，看着她在那几个经验丰富的公司高管面前，展现出的那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曾几何时，她也以为自己是职场上的精英。但和眼前这个女人相比，她才发现，自己过去所经历的那些，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她握着平板的手，不自觉地又紧了一些。
月光岛。
碧海蓝天，白沙如银。
在岛屿最南端的一片向阳的山坡上，林婉清正戴着一顶宽边的草帽，站在一个巨大的、由光线构成的建筑模型前。那是一个融合了现代极简主义和东方禅意园林风格的、庞大的建筑群。
几个来自国际顶级设计事务所的设计师，正恭敬地站在她的身边，听取着她的意见。
“这个水疗中心的位置不对。”林婉清指着模型的一处，“它应该更靠近东边的悬崖。我希望客人在做SpA的时候，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日出时，海天一色的景象。”
“还有这个茶室。我不需要它有多大，但我需要它足够安静。把它移到那片竹林里去。我要用一条蜿蜒的石板路，把它和主建筑隔开。”
林婉清正在将陆远交给她的，那个要把月光岛打造成一个集顶级疗养、艺术创作和私人会晤于一体的“神话庄园”的构想，一步步变成现实。
不远处的一棵椰子树下，支着一把巨大的遮阳伞。
林晓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孕妇长裙，坐在一张藤椅上。她的脚边，放着一个画板。画板上，是几件以海浪和贝壳为灵感来源的、高级时装的设计草图。
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她时不时地，会停下画笔，抬起头，看向远处山坡上。
阳光透过椰子树的叶缝，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海风轻轻吹拂着她的长发。她能闻到空气中，那种淡淡的、带着咸味的海水气息。
“宝宝，”她放下画笔，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这里的空气真好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