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武二年六月十八日，科尔沁草原。
烈日当空，草原一望无际。远处的蒙古包如同蘑菇般散落在绿色的海洋中，牛羊成群，悠闲地啃食着青草。但在科尔沁部的王帐前，气氛却凝重得令人窒息。
一队晋国商人被蒙古骑兵围在中央，约有三十多人，身边堆着几十辆大车，上面装满了布匹、盐巴、铁器等货物。这些商人脸色惶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扣押。领头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商人，叫张德福，在太原经营粮食生意多年，与科尔沁部一直有贸易往来。
台吉，这是怎么回事？张德福用蒙古语问道，我们按照约定来采购粮食，为何将我们扣下？
坐在王帐前的，正是科尔沁部的首领图鲁格。这个五十多岁的蒙古贵族，身材魁梧，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神精明狡猾。他靠在虎皮铺就的座椅上，把玩着一把镶嵌宝石的蒙古刀，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德福。
张掌柜，不是我要为难你们。图鲁格说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语，是你们晋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台吉此话怎讲？张德福心中一沉。
前些日子，大清的摄政王派人来了。图鲁格慢悠悠地说，给我送来了三万两白银，还有一百匹上等的战马，还答应将来把晋国打下来后，把山西北部五个州的土地划给我科尔沁。
张德福脸色发白：台吉的意思是...
我科尔沁要投靠大清了。图鲁格站起身，你们晋王虽然也给了不少好处，但和大清比起来，还是差了些。再说，大清势大，我若不投靠，早晚要被灭掉。识时务者为俊杰，张掌柜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台吉，张德福急道，我们晋国与科尔沁已经合作了两年，一直相安无事。晋王对台吉也是礼遇有加，送了那么多货物。台吉怎能说变就变？
两年？图鲁格冷笑，在草原上，两年算什么？我科尔沁存在了几百年，见过的朝代多了去了。今天是明朝，明天是大清，后天也许就是晋国。但无论谁坐天下，我科尔沁都要活下去，都要过得好。谁给的利益多，我就跟谁。这没什么可奇怪的。
张德福还想说什么，但被图鲁格挥手打断：行了，你们暂时就留在这里。等我和大清的事谈妥了，再决定如何处置你们。来人，把他们看好了，不许离开营地半步。
几十个蒙古骑兵围了上来，将晋国商队团团围住。张德福等人面面相觑，心中绝望。他们知道，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消息传回太原，已经是三天后。卢象升在王府听到禀报，脸色铁青。粮食问题一直是晋国的软肋，虽然这两年大力开荒，但粮食产量还是不够。每年都要从蒙古购买数万石粮食，才能勉强维持。如今科尔沁突然翻脸，断了晋国的粮道，这无疑是釜底抽薪。
图鲁格这个老狐狸！卢象升怒道，当初我给了他那么多好处，还帮他击退过瓦剌人的进攻。如今多尔衮一诱惑，他就变卦了。真是忘恩负义！
王爷息怒。诸葛青云说，蒙古人本就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边倒。况且多尔衮能给的，确实比我们多。科尔沁投靠大清，也在情理之中。
那我们怎么办？钱守道忧心忡忡，若是断了粮食供应，府库的存粮最多还能撑三个月。三个月后，军队和百姓都要挨饿。
必须想办法恢复粮食供应。卢象升说，方以智在哪？
方大人刚从保定回来，正在太原城内。一个侍从答道。
传他进宫。
半个时辰后，方以智匆匆赶到王府。这位三十多岁的文士，原本是江南才子，后投奔晋国，担任太原军政使。他不仅文采出众，还擅长外交，曾多次出使蒙古，与图鲁格打过不少交道。
王爷召见，不知有何要事？方以智问道。
科尔沁部变卦了。卢象升将情况说了一遍，现在我们的商队被扣，粮食断供。本王想让你再走一趟，看能否挽回局面。
方以智沉吟片刻：图鲁格此人贪婪狡诈，翻脸如翻书。既然他已经投靠大清，想要他再回心转意，恐怕不容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你说。
蒙古人最重实利。方以智分析道，图鲁格投靠大清，无非是看中了多尔衮开出的条件。若我们能给出更好的条件，他未必不会再次倒戈。不过，这次恐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你有把握吗？
五成。方以智如实说，图鲁格此人善变，但也正因为善变，才有谈判的余地。臣愿意一试，但需要王爷给臣足够的谈判筹码。
卢象升点头：你需要什么，尽管说。
首先，要有足够的银子，至少五万两。方以智说，其次，要有货物，布匹、盐巴、铁器等，价值不能少于三万两。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要有武力做后盾。图鲁格是草原上的枭雄，只服强者。若我们只是一味示好，他反而会看不起我们。必须让他知道，得罪晋国的后果。
武力？卢象升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让赵云飞率第二师北上。方以智说，不必真打，只需要在边境展示一下实力，给图鲁格施加压力。一手恩惠，一手威胁，他才会认真考虑我们的条件。
卢象升拍案而起，就这么办。方大人，这次就辛苦你了。赵云飞，你立刻整军，随方大人北上！
遵命！
六月二十日，晋国与科尔沁边境。
方以智率领使团，在一百名精锐骑兵的护送下，向科尔沁草原进发。使团的后面，是十几辆大车，装满了礼物。再后面，是赵云飞统领的第二师两千骑兵，旌旗招展，铁骑如云。
方大人，您说图鲁格会见我们吗？骑在马上的一个年轻幕僚问道。
会的。方以智笃定地说，图鲁格虽然投靠了大清，但他也不敢真的撕破脸。毕竟晋国离科尔沁太近了，若是惹怒了晋王，大军压境，他也吃不消。再说，他扣押我们的商队，就是想逼我们来谈判，好敲一笔竹杠。我们这次来，正中他下怀。
那您打算怎么谈？
以退为进，先示弱，让他开价。方以智说，等他胃口大开，狮子大开口后，我们再慢慢压价。同时，让赵云飞在外面施压，里应外合，逼他就范。
高明！年轻幕僚钦佩道。
两天后，使团抵达科尔沁王帐。图鲁格早已得到消息，在王帐前设宴相迎。草原上的宴席简单而粗犷，烤全羊、马奶酒、奶酪，摆了一地。图鲁格坐在主位，旁边是他的几个儿子和部落中的贵族。
方大人，久违了。图鲁格举起酒碗，笑容满面，来，喝酒！
台吉客气了。方以智也举起酒碗，一饮而尽，方某此来，是为了商队的事。还请台吉高抬贵手，放我们的人回去。
这个嘛...图鲁格故作为难，不是我不想放，实在是大清那边施加了压力。摄政王派人传话，说若是我继续和晋国做生意，就是与大清为敌。方大人，你也知道，我科尔沁虽然不弱，但和大清比起来，还是差得远。我若不听话，早晚要被灭掉。
台吉多虑了。方以智笑道，大清虽强，但远在千里之外。而我晋国，近在咫尺。俗话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台吉真要和晋国翻脸，晋王一怒之下，三万大军压境，台吉如何应对？
图鲁格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笑容：方大人这是威胁我？
不敢，只是陈述事实。方以智不卑不亢，晋王对台吉一向礼遇，并无恶意。这次派我来，也是为了解决问题，而非制造冲突。只要台吉开个价，我们可以商量。
图鲁格眼睛一亮，那倒是可以谈谈。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然后说道，方大人既然这么有诚意，那我也不客气了。我要火炮五十门，还有火枪一千支，火药一万斤。
方以智心中一惊，表面却不动声色：台吉的胃口不小啊。
这不算多。图鲁格说，我听说晋国的火器天下无双，来复枪、开花弹，威力惊人。给我五十门炮、一千支枪，不过是晋王的九牛一毛。再说，我也不白要，可以用粮食抵。每年给晋国供粮十万石，连续供十年。如何？
方以智暗暗计算。五十门火炮，一千支火枪，这几乎是晋国火器产量的三分之一。若是答应，等于将核心武器拱手送给蒙古人。而且，这些武器一旦落入图鲁格手中，说不定转手就卖给清军。这个险，不能冒。
台吉，火器之事，恕难从命。方以智摇头，晋国的火器，从不外传。这是铁律，任何人都不能破坏。不过，我们可以用其他东西交换。银子、布匹、铁器、盐巴，台吉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图鲁格不屑道，我要的是能保命、能打仗的东西。没有火器，谈都不用谈。
台吉这是故意为难了。方以智说，既然如此，那方某也没什么好说的。告辞！
他起身就要走。图鲁格见状，连忙拦住：别急，别急嘛。方大人这么大老远跑来，怎么能空手而归？坐，坐下，咱们慢慢谈。
方以智重新坐下，心中冷笑。他知道，图鲁格开出天价，不过是谈判策略。现在见自己要走，就露出马脚了。接下来，就是讨价还价的时候了。
既然台吉有诚意，那我们就开诚布公。方以智说，火器不可能给，但其他条件可以商量。晋王让我带来了五万两银子，还有价值三万两的货物。这些都可以给台吉，作为恢复粮食供应的条件。另外，晋王愿意每年多支付三成的粮价，让台吉得到更多实惠。
八万两？图鲁格眯起眼睛，这倒是不少。不过，大清那边答应给我的，可不止这个数。
大清答应是一回事，能不能兑现是另一回事。方以智冷笑，台吉也不是第一天在草原上混了，应该知道朝廷的许诺有多少水分。多尔衮现在说得好听，等打下晋国，还会记得台吉吗？说不定到时候就是过河拆桥。而晋国不同，我们向来说话算话，该给的一分不少。
图鲁格陷入沉思。方以智说的不无道理。大清的许诺虽然诱人，但太遥远了。而晋国的条件，虽然没那么丰厚，但实实在在，立刻就能兑现。
让我考虑考虑。图鲁格说，方大人远道而来，今晚就在我这里住下。明天我给你答复。
方以智答应了。
当晚，图鲁格召集部落中的贵族商议。有人主张接受晋国的条件，有人主张继续向大清靠拢。争论了半宿，也没有结果。图鲁格心中烦躁，越想越觉得两边都不能得罪。最好的办法，就是两边都要好处，左右逢源。
第二天一早，图鲁格对方以智说：方大人，你们的条件，我可以考虑。但有一点，你们必须答应。
台吉请说。
我可以恢复给晋国供粮，但不能断了和大清的关系。图鲁格说，你们晋国我也供，大清我也供。两边都是生意，我一个都不得罪。
方以智心中恼怒，但也知道这是图鲁格的一贯作风。这个老狐狸，就是想两头讨好，两边捞好处。但眼下粮食问题急迫，也只能暂时答应。
好，就按台吉说的办。方以智说，不过，我们的商队要立刻释放，粮食供应也要立刻恢复。
这个自然。图鲁格笑道，方大人请放心，明天就放人。
方以智松了口气，但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蒙古骑兵冲进王帐，慌张道：台吉，不好了！晋军打过来了！
什么？图鲁格霍然起身，晋军在哪？
就在南面三十里，有两千骑兵，还有火炮！骑兵说，他们烧了我们的一个牧场，杀了几十个牧民！
岂有此理！图鲁格勃然大怒，转向方以智，方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你一边和我谈判，一边派兵进攻？你们晋国就是这么讲诚信的？
方以智心中暗喜，脸上却装出惊讶的表情：这...这怎么可能？一定是误会！
误会？图鲁格咬牙道，烧了我的牧场，杀了我的人，你说误会？来人，把方以智给我扣下！
几个蒙古武士冲上来，将方以智按住。方以智不反抗，只是冷静地说：台吉，我劝你冷静。晋军既然来了，必然不是简单的误会。若台吉扣押我，晋军必然攻打王帐。到那时，台吉后悔都来不及。
图鲁格犹豫了。他知道，若真和晋军开战，自己未必占便宜。科尔沁虽然骑兵强悍，但对上晋军的火器，胜算不大。
来人，召集勇士，随我出去看看！图鲁格下令。
一个时辰后，草原南部。赵云飞率领的两千骑兵列阵以待。这些骑兵都是晋军精锐，人人配备火枪，后面还有十门火炮。他们阵型严整，军容齐整，煞气逼人。
图鲁格带着五百骑兵赶到，远远看到晋军的阵势，心中一沉。他策马上前，高声道：晋国的将军，你们为何攻打我科尔沁？
赵云飞策马而出，这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年轻将领，身穿铁甲,手持长枪，英姿勃发。他冷冷地看着图鲁格：图鲁格台吉，你扣押我晋国商队，断我粮道，还问我为何而来？
那是谈判筹码，不是真要为难你们。图鲁格辩解，我已经和方大人谈好了，马上就放人。
是吗？赵云飞冷笑，我军接到命令，若是台吉不放人，就打到王帐去。既然台吉说要放人，那就现在就放。我在这里等着，等不到人，我就进攻。
你威胁我？图鲁格怒道。
不敢。赵云飞说，只是奉命行事。他挥手，身后的火炮开始调整角度，瞄准远处的蒙古骑兵。
图鲁格看到那些黑洞洞的炮口，心中发毛。他听说过晋军火炮的威力，保定一战，清军就是被这些火炮炸得溃不成军。若是在这里开打，自己这几百骑兵，恐怕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好，好得很。图鲁格咬牙道，晋王好手段，软硬兼施。我服了。他转身对手下说，回去，放人。
当天下午，张德福等三十多个商人被释放，连货物都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图鲁格亲自设宴款待方以智，赔礼道歉，表示愿意继续与晋国合作。
方大人，是我糊涂了。图鲁格端起酒碗，晋王对我有恩，我不该忘恩负义。以后科尔沁每年给晋国供粮十万石，价格从优，绝不食言。
台吉能想通就好。方以智笑道，晋王说了，草原与中原，本应互通有无，和睦相处。台吉若是一心想要好处，我们可以慢慢谈。但若是投靠大清，与晋国为敌，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不敢，不敢。图鲁格连连摆手，我哪敢与晋国为敌？今后一定唯晋王马首是瞻。
方以智满意地点头，又问：那大清那边...
大清那边，我会敷衍过去。图鲁格说，多尔衮虽然给了好处，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我还是要靠晋国过日子。
双方很快达成协议。晋国支付五万两银子和价值三万两的货物，科尔沁恢复粮食供应，每年供应十万石，连续十年。同时，科尔沁保证不向清军泄露晋国的情报，也不为清军提供军事支持。
六月二十五日，方以智率领使团返回太原。赵云飞的骑兵也撤回边境。此次蒙古之行，虽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总算稳住了粮食供应，避免了断粮的危机。
卢象升在王府接见方以智，听完汇报后，赞道：方大人不辱使命，本王甚慰。这次软硬兼施，恩威并用，才让图鲁格就范。若只是一味示好，恐怕他还要狮子大开口。
王爷过奖了。方以智说，其实这次能成功，主要还是赵将军的功劳。若不是他率军北上，施加压力，图鲁格未必会这么痛快答应。
是啊，还是要有实力做后盾。卢象升感慨，外交归外交，但最终还是要靠拳头说话。图鲁格这种墙头草，只服强者。我们若是一味软弱，他只会得寸进尺。
王爷英明。诸葛青云说，不过臣以为，图鲁格虽然表面屈服，但未必真心。草原上的人，向来唯利是图。等哪天大清开出更好的条件,他还是会变卦。我们必须时刻防备。
先生说得对。卢象升点头，所以本王决定，在晋国北部边境，建立一支常备骑兵，专门防范蒙古。同时，在边境设立烽火台和哨所，一旦蒙古有异动，立刻预警。另外，要加快开荒种粮，争取三年内实现粮食自给，不再依赖蒙古。
臣遵命。
当晚，卢象升独自站在王府的城楼上，望着北方的草原。那里是一片广袤的土地，充满了机遇，也充满了危险。图鲁格这次虽然屈服了，但谁也不知道，他下次又会倒向哪一边。
草原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卢象升喃喃自语，想要彻底解决蒙古问题，最终还是要靠实力。等晋国强大了，不管是图鲁格，还是多尔衮，都要臣服！
远处，夕阳西下，晚霞如血。草原的风吹过城楼，带来一丝凉意。而在北方的科尔沁王帐中，图鲁格也在望着南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知道，这次虽然向晋国低头了，但游戏还远未结束。在这乱世中，他要做的，就是左右逢源，在夹缝中求生存，在混乱中谋发展。
至于忠诚？那是奢侈品，草原上的人，从来都玩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