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两辆雇来的驴车便晃晃悠悠地驶进了野猪村,车上挤坐着二十来个精壮的汉子,正是沈安和从县里“人力行”雇来的短工。领头的是个看起来老实可靠的工头,名叫张大有。
沈安和与阿柱、阿岭等几个交好且愿意来帮忙的村民早已等在村口。简单交接,付清了驴车钱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赶往村西头的洼地。
到了地头,面对这片茫茫的烂泥塘和陌生的工人,沈安和没有丝毫怯场。他站上一处稍高的土坡,声音沉稳清晰,将接下来的工程大致安排说了一遍:先清理划定区域的淤泥和水草,开挖主排水沟,然后根据图纸分区整理。“这几日,就先辛苦各位了。村里的各位工钱日结,张把头等人的按协议到工期结束时一次性结清,绝不拖欠。伙食由我们负责。”
他首先指挥工人们搭建晚上住宿的窝棚。伐木的伐木,割草的割草,平整地基的平整地基,这些常做短工的汉子们手脚麻利,配合默契。
就在大家忙碌时,眼尖的阿岭凑到沈安和身边,皱着眉头低声道:“安和哥,你来看一下,我咋觉得……那天咱们打下的那些木桩,位置好像有点不对头?是不是我记错了?”
沈安和心中一凛,立刻跟着阿岭沿着之前标记的区域仔细查看。这一看,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果然,有好几处关键点的木桩被人轻微移动过,有的甚至只是虚虚地插在泥里,一碰就倒!若是按照这个标记施工,不仅分区会出错,更危险的是,如果工人将系安全绳的木桩钉在这些被动过手脚的位置,极易发生事故。
“哼,贼心不死!”沈安和冷笑一声,眼中闪过寒光。他几乎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但他很快压下怒火,对阿岭低声道:“先别声张,装作不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棚子搭好,让工人们安顿下来。木桩的事,等下午开工前再说。”打草惊蛇不如将计就计,稳住局面更重要。
三个时辰后,在两座足够容纳二十人居住的简陋但结实的窝棚拔地而起时,李晚跟着来送午饭的王大娘等妇人到了洼地。她看了看新搭的窝棚,又看了看空旷的工地,提醒道:“安和,在旁边再搭一间小棚子做厨房吧。总让王大娘她们在家里做好了再送来太麻烦,工人们晚上想烧点热水也不方便。”
沈安和觉得有理,立刻吩咐下去。工人们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一间带着简陋土灶的小厨房就立了起来。
午饭时分,工人们领到了他们的饭食——杂面馒头管饱,每人还有一个油光红亮的卤猪蹄,外加一勺清炒白菜。这伙食对于出苦力的短工来说,简直是过年般的待遇!工人们吃得满嘴流油,纷纷称赞主家厚道。工头张大有也暗自点头,觉得这家人办事靠谱,工钱给得痛快,伙食也好,手下人干活肯定会更卖力。
沈安和趁着吃饭的间隙,将木桩被移动的事情悄悄告诉了李晚。李晚立刻掏出图纸比对,脸色也严肃起来:“这不仅是捣乱,这是想害人!绝不能按这个来。”她迅速做出了决定。
饭后,李晚没有声张,只是以“再次确认施工范围,确保无误”为由,拿着图纸,带着沈安和、阿柱、阿岭以及几个核心的工人,重新勘测了一遍洼地,不动声色地将那些被移动过的木桩拔掉,重新打下了准确、牢固的新木桩。那些来自县城的工人虽有些疑惑,但见主家如此认真,也只当是正常复核,并未多想。
工程正式开始了。工人们分成几组,下到齐膝深的淤泥里,用铁锹将淤泥挖起,装进簸箕或箩筐,再由其他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挑到指定的堆放点。进度缓慢,而且箩筐和簸箕在泥水里损耗极快,看得李晚直皱眉头。
“照这个速度太慢了,而且太费工具。”李晚低头沉思,“造独轮车来不及……得想个更快的法子。”
她沉思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她想起前世在幼儿园,孩子们用来运输大型积木和玩具的矮平板车,不要轮子(安装轮子费工费时),直接在地上拖行,承重好又稳当。
“安和,你过来!”她拉过沈安和,快速地将“平板拖撬”的想法说给他听——找些木板,做成低矮无轮的车厢样子,宽底减少压强,两侧加矮栏防止淤泥滑落,底部钉上光滑的竹片减少摩擦,前面拴上绳子,人或畜力都能拉动,一次能运走相当于好几箩筐的淤泥!
沈安和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妙处,眼睛发亮:“这法子好!简单实用!”他立刻叫来阿柱、阿岭和手巧的王永年,几人找来材料,叮叮当当一阵忙活。不到一个时辰,几架简陋但结实的木制拖撬就做了出来。
沈安和亲自套上绳子试拉,装满淤泥的拖撬在泥泞的地上滑行得相当顺畅,比人力挑担不知省力了多少倍,效率倍增!工人们看到这新奇玩意儿,也都好奇地围过来,一试之下,纷纷叫好!
“嘿!这玩意儿好!拉一趟能顶我挑三四趟!”
“省劲儿!腰没那么酸了!”
有了拖撬的帮助,下午的工程进度明显加快。淤泥被一车车地拉走,排水沟的雏形也开始慢慢显现。
傍晚收工时,村里来帮忙的村民们不仅吃到了堪比午饭的丰盛晚餐,还当场领到了足额的80文工钱,一个个喜笑颜开,觉得这趟工出得值!
而他们吃的伙食和当天就结清的高工钱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野猪村。
“听说了吗?安和家给那些外乡工人吃卤猪蹄呢!”
“啥?八十文一天?还当天就结?王大娘她们去做饭,一天都有五十文?”
“哎呦!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听沈族长忽悠了!我家地昨天就种完了啊!”
“谁说不是呢!八十文啊……还能吃上肉……”
那些原本被沈族长说动、借口春忙拒绝来帮工的村民,听到消息后肠子都悔青了。有人更是厚着脸皮跑到沈家院子外,探头探脑地问沈母:“婶子,安和兄弟那边……还要人不?我家里的活儿都忙完了,有的是力气!”
沈母正在院里收拾,闻言抬起头,脸上挂着笑眯眯的表情,语气却客气而疏离:“哟,是大力啊。真不巧,安和他们从县里雇了二十个人,眼下人手是尽够了。棚子都搭好了,工也分派下去了,暂时是不需要了。等以后要是再有活儿,需要村里人帮忙的时候,我一定让安和先去跟你说一声。”
那叫大力的村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讪讪地应了两声,灰溜溜地走了。沈母看着他背影,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回屋。
她知道,晚娘和安和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既要让活计顺利干起来,也要让村里那些左右摇摆、听信谗言的人看看,跟着他们家,有肉吃,有钱赚;而那些背后使坏的,什么也捞不着!
工程顺利开启,效率因工具改良得到提升,而村民们的羡慕与后悔,则成了野猪村这个傍晚最热闹的谈资,也让某些人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