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来,不必多礼。”李晚连忙上前虚扶。
柳芽却坚持磕足了三个头,才拉着弟弟起身,垂手恭敬地站着,声音微微发颤:“禀恩人,婢子与弟弟已用贵人恩赐的银两,买了薄棺,将父亲安葬在城郊义冢。剩下的钱,买了这身衣裳和一些粗粮。父亲已然入土为安,婢子姐弟不敢忘恩,特来齐府听候恩人差遣,愿为奴为婢,报答大恩!” 她语气坚定,显然已下定决心。
柳香坐在上首,淡淡开口:“晚儿姑娘心善,当日已言明无需你们卖身。你们既已葬父,当自寻生路才是。”
柳芽闻言,脸色一白,眼中瞬间蓄满泪水,再次跪下:“大夫人明鉴!恩人高义,婢子姐弟铭感五内。只是……只是我们年幼力薄,举目无亲,实在无处可去。求恩人、大夫人收留!我们不怕吃苦,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做!求您给条活路!” 柳根也紧紧抓着姐姐的衣角,小脸上满是恐惧和哀求,用力点头。
李晚看着他们,心中不忍。她明白,在这个时代,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要独自生存下去,确实艰难。她转向柳香:“香姨,您看……”
柳香看着跪在地上的姐弟,又看了看李晚眼中真切的恳求,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既然你执意……晚儿,人是你带回来的,就由你安置吧。只是府里有府里的规矩,莫要惹出是非。”
“香姨!”李晚松了口气,将自己的想法告知柳香,“之前我不是跟您说过等院试过后想让杰哥儿他们继续留在城南书院进学吗?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一直住在齐府就不是长远之计。”
“晚儿……”柳香想说他们可以一直住在齐府,却被李晚打断了。
“香姨!我知道你对我们的好,我也想一直跟您住在一起,可是我们不能,您听我说……”虽然柳香是齐府的大夫人,她说的话无人敢不听,可这毕竟不是她一个人的府邸,李晚姐弟暂住一段时间,可能没人说什么,但如果长时间在这里,肯定会引来其他人的不满。“这两天我再去书院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院子……”
柳香知道李晚这样说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也就没再说什么。
李晚又对柳芽姐弟说:“你们快起来吧!既然来了,就先在府里安顿下。等改日我寻个合适的院子你们再搬出去,在这之前……柳芽,你年纪大些,就先跟着我身边,做些针线、跑腿的活计。柳根还小,就在外院做些洒扫轻活,跟着管事学点规矩,如何?”
姐弟俩如蒙大赦,感激涕零,连连磕头谢恩。
于是,柳芽便成了李晚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她沉默寡言,做事却异常勤快利落,眼里有活,从不偷懒。李晚发现,柳芽的针线功夫竟然相当不错。浆洗缝补衣物时,针脚细密均匀,破损处补得几乎看不出痕迹,甚至能在领口袖边绣上几朵简单却雅致的小花作为点缀。还在其中一件素色罗衫的衣襟内侧,用同色丝线绣了一小丛姿态摇曳的兰草,针法娴熟,线条流畅,颇有几分灵气。李晚惊讶不已:“柳芽,这兰花是你绣的?绣得真好!”
柳芽正在整理丝线,闻言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小声道:“回姑娘,是婢子胡乱绣的……以前在家时,娘亲教过一些。爹娘……还在时,婢子常帮人绣些帕子、荷包,换几个铜板贴补家用。” 提及往事,她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又强打起精神。
李晚心中一动,拿起那件罗衫仔细端详。针法虽非顶级繁复,但构图疏朗,绣工扎实,尤其那股清新自然的韵味,正是时下流行的“雅趣”风格。她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匠心阁”的布艺玩具!那些布老虎、布娃娃,如果加上这样精致灵动的绣花点缀,档次和吸引力岂不是能大大提升?
“柳芽,你除了花草,还会绣别的吗?比如小动物?或者一些简单的吉祥图案?”李晚急切地问。
柳芽点点头:“会一些的。小猫、小狗、小兔子,还有福字、寿桃、小葫芦,娘亲都教过。”
李晚大喜过望:“太好了!柳芽,从明天起,你不用再做这些粗活了!我交给你一个新差事!”
李晚立刻带着柳芽去了“匠心阁”后院的工作间,翻出之前做好的几个素面布老虎样品。“柳芽,你看,你能不能在这些布老虎身上,绣上眼睛、鼻子、胡须,还有额头上绣个‘王’字?或者背上绣点花纹?就像你绣兰花那样,要活灵活现的!”
柳芽看着憨态可掬的布老虎,眼中也流露出喜爱。她拿起针线,熟练地穿针引线,对着布老虎端详片刻,便下了针。她绣老虎眼睛时,用了不同深浅的褐色丝线,巧妙地表现出眼珠的灵动;绣胡须则用极细的丝线,根根分明,仿佛真的在颤动;额上的“王”字虽小,却绣得方正有力。她速度很快,手法稳定,不到半个时辰,一只原本有些呆板的素面布老虎,在她手下变得威风凛凛,神气活现,仿佛随时会“嗷呜”一声叫出来。
“妙!太妙了!”李晚拿着焕然一新的布老虎,爱不释手,“柳芽,你这手艺,放在我们‘匠心阁’,可是大有用武之地啊!”
柳芽被夸得脸颊微红,眼中却闪烁着被认可的光芒:“能为姑娘分忧,是婢子的福分。”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默看姐姐干活的柳根,忽然小声开口,带着点怯生生的期待:“姑……姑娘,我……我会捏泥巴……”
李晚和柳芽都看向他。柳根鼓起勇气,跑到院子角落,从湿润的泥土里挖出一小块黄泥,蹲在地上,小手飞快地揉捏起来。他手指异常灵活,片刻功夫,一只活灵活现、憨态可掬的小泥狗就出现在他掌心。那小狗的形态、比例,甚至吐着舌头的神态,都捏得惟妙惟肖,充满了童趣。
“这……”李晚再次被惊喜击中。她拿起那只还带着湿气的小泥狗,仔细端详。柳根的手艺虽然稚嫩,未经烧制只是泥胚,但这份对动物形态的捕捉能力和动手能力,简直是为玩具设计而生!
“柳根,你太棒了!”李晚由衷地赞叹,“想不想跟你姐姐一样,也来‘匠心阁’学手艺?我让王木匠教你雕木头,以后说不定还能烧陶!”
柳根的小脸瞬间亮了起来,用力点头:“想!我想学!谢谢晚姑娘!”
看着眼前这对姐弟,一个绣工灵动,一个捏塑天赋异禀,李晚心中充满了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欣喜。她不仅收留了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更意外地收获了两位极具潜力的小小匠人!
她立刻安排下去:柳芽正式加入“匠心阁”的匠人队伍,负责给布艺玩具进行精细绣花装饰,提升附加值;柳根则跟着王木匠打下手,先从认识工具、处理木料学起,同时允许他在空闲时用陶泥练习捏塑,培养兴趣和手感。
有了柳芽的加入,“匠心阁”的布艺玩具立刻焕发了新的生机,很快成了继“撕不烂板”之后的又一个畅销品。柳根在王木匠的指导下,进步神速,他捏的小动物泥胚,经过阴干、简单烧制后,也成了孩子们爱不释手的小玩意儿。
柳香得知姐弟俩的表现后,也颇感意外,对李晚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歪打正着,捡到宝了。看来这心善,有时候还真能结善果。” 她看着柳芽专注绣花、柳根认真学木工的背影,眼中那份最初的疑虑和担忧,终于化作了些许欣慰。这对姐弟,正用自己的双手和天赋,在“匠心阁”这个小小的天地里,牢牢抓住李晚给予他们的、不仅仅是生存更是希望的机会,也真正开始成为李晚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