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府花园的牡丹开得正盛,夕阳为层层叠叠的花瓣镀上金边。李晚跟在柳香身后半步。二哥李宁和堂哥李福吃过晚饭便早早回了柳香为他们安排的院子休息,他们打算休息早一些,明天去打听一下府试的消息,在离开前多为弟妹做些准备。
“香姨,这花园比怡绣坊后院大了十倍不止。”李晚笑着说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您站在柜台后面问我要不要买两朵绢花……”
柳香闻言停下脚步,眼角笑纹舒展开来:“怎么不记得?你当时不过十一二岁,我本想将绢花卖给你,可你却做出更精致的绢花来卖给我。”她伸手拂过一株粉色牡丹,“后面又做出那些稀奇古怪的布偶,让小小的怡绣坊一时名声大噪!”
“如果没有香姨慧眼识珠,即便做出玩偶又如何,说不定早就被周管事那样的人夺了去,又哪里还会有后来的李家作坊……”李晚感激的说道。
“那我可要夸自己一下了,当时的我怎么就这么有眼光呢?”柳香笑着说道,李晚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李晚的弟弟李杰、李旺正和柳香九岁的儿子齐明在假山边追逐。齐明穿着湖蓝色锦缎长衫,眉眼像极了母亲,却比柳香年轻时活泼许多。
“明儿在您回府前,怕是难得这样开怀吧?”李晚望着三个跑得满头大汗的孩子。
柳香目光垂了下来,似是不愿想起那时的情景:“怎么可能开怀,记得我信里跟你说的吗?那时的明儿别说开怀,就连温饱都有问题。我回来时,小小的他被关在柴房,连一碗水都没有,你敢相信这是齐府大少爷的生活?当时,我的心都碎了,我不断的自责为什么会相信他的祖母、父亲会照顾好他,为什么不把他一起带走,让他遭了那么多的罪?”她转头看李晚,“多亏你当年那番话点醒了我,让我醒悟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两人沿着花径缓步前行。李晚不禁想起三人在怡绣坊后院高谈阔论的那一天,那时小念安还在含烟姐的怀里没有出生,当自己说出“今日你对我爱搭不理,明日我让你高攀不起”等话语时,香姨脸上的震惊和感悟。
“香姨知道吗?你回府城后,我在村里的磨坊办了个学堂,专门教村民识字和种植技术,还办了个养猪合作社,为此还引来彩云绣坊周管事他们的报复。”李晚从回忆中抽身,说起近况,“后来,我又找到一种新的水果种子,带着村民在沙地上尝试种植,估计等府试结束,我们回去时,都开花了。”
柳香惊讶地挑眉:“你怎么会想起来教村民们识字?他们有钱买纸笔吗?村里学堂的先生不反对?”
李晚便将当时村民说自己是被山中精怪附身,还找来道士给她驱邪一事说了出来,“我发现正是因为村民不识字,不懂其中方法,才会轻易被人煽动……现在我们李家村许多村民都把孩子送进了学堂,说再不让他们做睁眼瞎……”
柳香听完恍然:“难怪你信里总说在捣鼓新鲜物事,——那种叫的瓜果真如你说的那般甜?”
“比蜜还甜!”李晚眼睛亮了起来,“等我们村的西瓜成熟了,我让人给你送来,保管你吃了还想再吃。”
“那我可就等着你的西瓜了。”柳香笑道,转而问李晚,“我听映雪说,你和那野猪村猎户的事定下来了?”
“嗯,他叫沈安和,”提到未婚夫,李晚耳尖微微发红“他对我很好,不仅救过我的命,还教我的哥哥学武,为我制作玩偶出主意、想办法,来年开春应该会成亲,您到时候可得来喝喜酒。”
“一定。”柳香拍拍她的手,忽然叹口气,“若我当年有你一半明白……”
话未说完,两人已走到紫藤缠绕的凉亭。夕阳透过藤蔓,在石桌上投下斑驳光影。柳香示意李晚坐下,亲自斟了杯菊花茶推过去。
“刚回齐府那阵,婆母当众说我‘商贾气息污了书香门第’。”柳香摩挲着茶杯,声音平静,“我便把怡绣坊的账本摊在正厅,让全府看看什么是‘商贾气息’——连续三年盈利翻番的账目,可比他们齐家日渐亏空的田庄漂亮多了。我还将她侵占我的嫁妆一事闹到了族里……”
李晚噗嗤笑出声:“这像是您会做的事。后来呢?”
“后来?”柳香眼中闪过一丝锋芒,“老太君病了一场,我伺疾三个月。待她病愈,库房钥匙自然到了我手里。”她抿了口茶,“至于我那好夫君,他要有本事,管家权也到不了我手里。如今我是巴不得他有多远滚多远,天天陪他的美人,别来烦我就行。”
凉亭里静了片刻。李晚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青布包裹:“这是柳伯母托我带给您的。”
柳香解开包裹,是件月白色绣紫藤的襦裙。她指尖抚过精巧的缠枝纹,喉头动了动:“姐姐还记得……”
“柳伯母说,这藤花样子是照怡绣坊门前的花架描的。”李晚轻声道,“如今她每天都要到怡绣坊去转转。”
柳香迅速眨了几下眼,将裙子仔细叠好,转而问道:“你信里说要带新鲜玩意儿给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