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熄灯那刻,她说别怕
万籁俱寂,唯有长案之上,那枚“贞元”玉珏在黑暗中,幽幽地泛着一圈微弱而又倔强的冷光。
谢扶光踏阶而入,足尖轻点,身影如鬼魅般掠过空寂的前厅。
指尖轻旋,一缕缕金丝如灵蛇般从她袖中吐纳而出,在空中形成一道道锐利的弧线,发出细微的嗡鸣。
她走到长案前,目光落在那枚古朴的玉珏上,伸出手,指尖缠绕着金丝,缓缓握住了它。
“你以为交出免死符就能逃过一劫?”她的声音冰冷如霜,不带丝毫情感,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裴照从长案后缓缓抬头,他的目光依旧平静,没有丝毫惊慌。
他看着谢扶光,眼中是看透一切的了然:“我不是逃。我是来告诉你——当年压下真相,是因为国师握有先帝遗诏副本,若曝光,整个皇统都将动摇。我选的是江山,不是苟活。”
谢扶光冷笑,唇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金丝在她指尖跳跃,丝丝缕缕地朝着裴照的方向延伸,准备将他彻底吞噬,完成她心中那迟来二十年的清算。
然而,就在她即将引丝入体,将这伪善的罪人缝入傀儡的那一刻,一声厉喝骤然响起!
“住手!”
房门被猛地撞开,韩昭的身影如一道利箭般冲入。
她手中的柳叶刀横空一斩,一道凌厉的刀光撕裂了空气,精准地切断了谢扶光射向裴照的金丝。
“你让我看清了自己的罪,也该允许别人赎!”韩昭的声音带着一股决绝的冲劲,她紧紧盯着谢扶光,眼中没有丝毫畏惧。
与此同时,屋顶上传来沈知悔的呼唤。
她手持药鼎,身姿轻盈地跃上屋檐。
没有丝毫犹豫,她将鼎中盛放的阿菱魂核猛地掷向地面。
“砰!”
一声清脆的炸裂声响起,三根细小的银针从魂核中迸射而出,瞬间释放出一道悠扬而悲伤的清音。
那音调,正是阿菱临终前留下的最后一句嘱托:“若我成了新的恶,你就毁掉它。”
谢扶光浑身一震,她脑海中无数的声音轰然炸开——阿菱那柔弱却坚定的低语,柳三更临死前的惨叫,海中铜钟那沉闷的轰鸣……这些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金丝在她周围疯狂地搅动,仿佛随时都会失控。
她的瞳孔忽明忽暗,意识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汹涌的记忆洪流冲垮。
就在她即将彻底崩溃之际,沈知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面前。
沈知悔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谢扶光,将一剂浅紫色的“醒梦散”强行灌入口中:“你还记得吗?你说过,织魂不是刽子手,是执秤人!”
谢扶光剧烈地喘息着,身体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最终踉跄着跪倒在地。
她眼中的金光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茫与挣扎。
她望着仍旧端坐在原位的裴照,嘴边忽然扬起一抹轻笑,这笑容中带着一丝解脱,又有一丝莫名的悲悯。
“你不怕死?”她轻声问道,声音中已不再是冰冷的审判,而是带着一丝人性的疲惫。
裴照摇头,目光坦然:“怕。但我更怕百年之后,史书上写我‘知恶不举’。”
谢扶光沉默了片刻,她缓缓抬起手,金梭刺入长案的边缘,发出一声轻响。
缠绕着“贞元”玉珏的金丝瞬间断裂,散落一地。
“这一笔,记下了。”她低语,声音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不是赎你命,是赎你的胆。”
夜色深沉,城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赵明琅趁着夜色,将从裴照那里获得的诏书残片,以及那本被伪造的《赎罪录》,一同张贴在了皇城九门的告示栏上。
她又加题八字:“先帝欲赦,奸人造诏。”
天刚蒙蒙亮,万名学子便齐聚宫门,高声请愿,要求重审当年织魂一族的冤案。
而在钦天监的高塔之上,崔九渊目睹了这一切。
他双目赤红,咬牙掐诀,启动了埋藏了整整二十年的“逆命阵”。
霎时间,夜空中星辰错位,一道紫气直冲裴府的方向,仿佛要借由这突如其来的混乱,重启那被遗忘的“替身契约”。
就在谢扶光刚走出裴府的那一刻,她胸口那处因金丝侵蚀而留下的旧伤,骤然剧痛。
她猛地抬头,只见夜空中的星轨已然混乱不堪,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裴府府门那巨大的匾额。
在阴影之中,一张半透明的人脸缓缓浮现,正是那个她恨之入骨的国师虚影。
“你以为清算完了?”国师虚影的嘴角扭曲,发出阴恻恻的笑声,“真正的棋局,才刚开始。”
谢扶光缓缓抽出胸口的金梭,冰凉的金属在她掌心摩挲。
她望向京城深处那一片死寂的东宫,那里埋葬着她族人的血仇,也埋葬着她被压抑了二十年的愤怒。
唇角扬起一抹近乎悲悯的笑,她低语道:“你说得对……所以这次,我不再当棋子了。”
风起,吹动了她肩头的衣袂。
一朵纸莲,不知何时已悄然落下,轻柔地停在她肩头。
下一瞬,纸莲燃起,化作一团小小的火苗,映亮了她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寒光。
这场棋局,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