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空气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死寂得可怕。
小胖和小龙的父母抱臂站在一旁,脸上挂着看戏般的嘲弄;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跪在冰冷水泥地上的王春花,小小的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她死死咬着嘴唇,泪水模糊了视线,却还是凭着一股绝望的韧劲,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着膝盖。
粗糙的地面磨得膝盖生疼,可她不敢停下,更不敢抬头。
小胖和小龙得意地叉着腰,高高地抬起腿,故意把裤腿往上提了提,露出圆滚滚的膝盖。两人低头看着王春花狼狈的模样,捂着嘴咯咯直笑,那笑声尖利又刺耳,像一把把小刀子,剐着王小九的心。
“对,就这样!就这样才对!”小胖晃着脑袋,一脸的得意洋洋,“早就应该这么乖,昨天直接钻过去不就完了?还省得我爸妈专门跑学校一趟,真是浪费时间!”
小龙也跟着起哄,抬脚踢了踢王春花的屁股,语气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快点快点!磨磨蹭蹭的,跟条笨狗似的!”
王春花的肩膀猛地一颤,眼泪掉得更凶了,却还是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往前爬。
那一刻,王小九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浑身冰凉地站在原地,手脚都在发抖。她终于明白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定是这两个混世魔王又在学校里欺负春花,女儿被逼急了才会还手,才会被他们反咬一口。原来,女儿受的委屈竟这么大,大到要让她用这样屈辱的方式来偿还。
一股滚烫的怒火猛地冲上头顶,烧得她心口发疼,她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恨不得冲上去把那两个嚣张的小兔崽子推开,恨不得对着那些冷眼旁观的人吼出真相。
可她不能。
王小九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的手,那是一双只会做针线活、只会在流水线上埋头苦干的手,手里没有权势,没有靠山,只有无尽的卑微和无奈。她和春花在这座偌大的京城,渺小得如同尘埃,风一吹就散了。而眼前这两对家长,一个是罐头厂厂长,一个是砖厂老板,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拿什么去跟人家斗?拿什么去替女儿讨回公道?
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的。
王小九的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闷得她喘不过气来,眼泪无声地淌过脸颊,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受辱,只能把那份蚀骨的心疼和愤怒,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嚼碎了,和着血吞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王春花终于爬过了那两道屈辱的“关卡”。她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瘫在地上,半天都没能爬起来,瘦小的脊背剧烈地起伏着,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溢出,听得人心头发酸。
小胖和小龙玩够了,这才满意地收起腿,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居高临下地睨着瘫在地上的王春花,语气嚣张至极:“行了,你起来吧。记住了,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我们想让你当狗,你就得立马跪在我们面前学狗叫,听见没有?”
王春花趴在地上,肩膀还在微微耸动,她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眼泪流进嘴里,又咸又涩,可她顾不上擦。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留下来上学,只要不被开除,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她不能让妈妈失望,更不能失去这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
一旁的刘老师见状,连忙堆着笑上前,殷勤地给小胖和小龙的父母端去温热的茶水,嘴里不停地说着讨好的话:“您四位喝口水润润嗓子,这孩子也知错了,往后我一定严加管教,保证不会再出这种事了。”
她忙前忙后,热情得像是在招待什么贵客,却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一旁如同透明人般的王小九,更没问过一句王春花伤着没有。
王小九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像个多余的摆设。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沾着灰尘的布鞋,只觉得浑身发冷。只有偶尔,小胖父亲那道黏腻腻的目光会落在她身上,那眼神像饿狼盯着猎物,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强忍着不适,攥紧了衣角,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一场荒唐的闹剧,终于在这样屈辱的氛围里落下了帷幕。仿佛王春花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就被牢牢地攥在了小胖和小龙的手里,他们一句话,就能决定她能不能留在这间教室,能不能继续坐在课桌前读书写字。
刘老师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让王春花回教室上课。王春花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一步一步地挪出了办公室。她的膝盖上沾着灰尘和细小的划痕,走起路来微微发颤,却硬是没再掉一滴眼泪。
王小九独自一人走出了学校的大门。
夏日的阳光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蝉鸣声聒噪得让人烦躁,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觉得浑身冰冷,像是走在冰天雪地里一般。风一吹,带着热浪,却吹不散心头的阴霾和屈辱。泪水早已打湿了衣襟,黏在身上,又凉又闷。
她沿着路边慢慢走着,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路过小卖部的时候,她看见橱窗里摆着的冰棍,想起以前每次开支,她都会给春花买一根,女儿吃得满嘴都是,笑得眉眼弯弯。
那样的日子,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王小九吸了吸鼻子,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水,抬头望了望刺眼的太阳。她在心里一遍遍地给自己打气——会好的,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只要她再努努力,再熬一熬,总能在这座城市里,给春花挣出一个安稳的未来。
她攥紧了拳头,擦干最后一滴泪,转身朝着服装厂的方向走去,她心里明白,往后的日子还得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