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老宅走廊上。
秋水心情有些沉重地走着，钟管家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
“秋水小姐，如果不是因为夫人当年在遗书里要求，要给您绝对的自由，绝不让您在秦家长大，背负秦家的一切……我以我的人格担保，老爷会是这个世界上，最负责任、最爱您的爸爸。”
秦汉，这算什么？
你人都走了，还整这一套“深情人设”？
秋水不想承认，当她看到满屋子画作主角都是她的那一刻，她心里那座名为“怨恨”的冰山，就已经开始消融了。
她原谅了秦汉，也原谅了苏慕。
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的母亲。
他们用各自认为正确的方式，笨拙地、沉默地，守护了她三十年。
秋水甚至有些荒谬地想，如果不是乔之柔那份病态扭曲的爱恋，如果不是乔之柔对她做了那些不可饶恕的事，她这三十年，其实过得还算顺遂。
一个人又怎么样呢？
她有自己的事业，她过得很好。
这份迟来的真相，沉重得让秋水喘不过气。
秋水不知不觉走出了那条长廊，来到了秦家空旷的客厅。
她机械般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沉闷而压抑。
她不经意地抬眼，目光扫过正对面的墙壁。
下一秒，秋水的瞳孔骤然收缩。
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型油画。
画中的女人，眉眼温婉，气质如兰，正是她的母亲，苏慕。
这幅画……不是已经被她亲手划破了吗？
秋水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几乎是冲到了油画面前。
她凑得很近，指尖悬在画布上方，一寸一寸地扫过。
画中人的眉眼，衣衫的褶皱，背景的光影……一切都完美无瑕。
没有修复的痕迹。
完全没有。
这怎么可能？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那天是如何用刀片在这幅画上划下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秋水小姐。”
钟管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端着一杯温水，默默地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
“那天您离开后，老爷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一整夜没有出来。”钟管家的声音有些心疼。
“第二天早上，这幅新的画，就挂在了这里。”
秦汉连夜……画了一幅新的？
秋水的心一疼。
秦汉到底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去重现这张他爱了一生的脸？
这时，尚若临也从画室那边回来了，他自然地站到秋水身边，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秋，我刚才在画室里看了一圈，除了你的那些画，还有很多秦汉三十年前画给苏慕的。”
“从画风和颜料的新旧程度可以判断，苏慕离开后，他应该就没再画过她了。”
尚若临顿了顿，看向墙上这幅崭新的油画，下了结论。
“所以，这幅画，大概是他的封山之作了。”
封山之作。
原来，秦汉已经很多年不画苏慕了。
为了弥补她这个女儿一时冲动犯下的错，秦汉重新提笔，画下了他此生最后一幅关于挚爱苏慕的作品。
“那幅被我划破的……”秋水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惋惜和懊悔，“被他扔了吗？”
那毕竟是原作，是承载了秦汉三十年思念的真迹。
“没有。”钟管家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老爷将那幅画收起来了。他说，那是您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钟管家的话像是一把钝刀，在秋水的心口来回切割。
他接着说：“秋水小姐，您可能不知道。在m国的书画圈子里，有一个很出名的华裔画家，笔名叫‘万古’。”
“万古？”秋水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几年前她在这边留学时，隐约听说过。
“是的，万古其实就是老爷。”钟管家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老爷虽然是雇佣兵团的首领，但他有极高的绘画天赋。只是，在遇到夫人之后，他的笔下，就几乎只画夫人一个人了。后来……就变成了只画小姐您。”
“因为他不再画其他题材，导致他早年那些为数不多的风景画、静物画，在拍卖会上一度被炒出天价。”
“很多人都想求一幅‘万古’的画，但没人知道，‘万古’的画，从来不卖，只送给他的朋友。”
秋水怔怔地听着，感觉自己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传奇故事。
雇佣兵团首领，闻名m国的画家“万古”，深爱妻女的丈夫和父亲……这些身份，都属于同一个人。
属于秦汉。
她那个，恨了三十年，却对他一无所知的……亲生父亲。
秋水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真是可笑。
直到秦汉死了，她才开始，一点点地，拼凑出一个真实的他。
客厅里的空气太过沉闷，秋水转身，朝门外走去。
秦家的后花园很大，打理得井井有条。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花园深处，有一架白色的秋千。
钟管家跟在后面，轻声说：“这秋千是老爷亲手做的。当年夫人怀着您的时候，最喜欢坐在这里，一待就是一下午。”
秋水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伸出手，抚摸着冰凉的铁链。
三十年前，她的母亲苏慕，就坐在这里，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幻想着肚子里孩子的模样。
三十年后，她坐上了同一个位置。
秋水轻轻荡着秋千，微风拂过脸颊，带来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恍惚间，时空仿佛交错。
她好像看到了那个温婉的女人，坐在她身边，对她温柔地笑着。
就在她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触中时，一个机械的、毫无感情的电子提示音，突兀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嘀——现在是华国上班打卡时间，位面循环系统上线。】
秋水荡着秋千的脚停了下来。
她差点忘了，还有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这个时间点，确实是系统在国内的“上班时间”。
只是，这一次，系统似乎有些不一样。
【嗨，亲爱的宿主，早上好啊！】
【恭喜你，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也找回了属于你的父爱。本系统为你感到高兴！】
秋水：“……”
这突如其来的亲切问候是怎么回事？还亲爱的宿主？
她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回了一句。
“别整这些没用的，赶紧结算，我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