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间的铜盆里盛着深褐色的淬火液，表面浮着层油光，护心镜正静静地泡在里面。镜面边缘的荧光粉在昏暗中泛着幽幽绿光，像块坠入水底的月亮，随着涟漪轻轻晃动。李默捏着把细长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镜面，冰凉的触感顺着金属柄传来，激得他指尖微微发麻。他往镜面背面的凹槽里填伏火粉，黑色的粉末簌簌落下，在槽里堆得像座小巧的坟茔，棱角被他用竹片轻轻刮平。
“这玩意儿得藏严实。” 李默往伏火粉上盖了层薄如蝉翼的锡箔，指尖划过镜面的纹路，那里刻着细密的防滑纹，“像给糖果包糖纸，不能让人看出来。上次在演武场，李晟将军的护心镜就是因为嵌了宝石太惹眼，被流矢打了个坑。”
赛义德的驴突然在门外 “昂昂” 嘶鸣，沙赫里二世用蹄子刨着青石板地，蹄铁与石头碰撞出火星，像在发出无声的警告。波斯人往门缝外瞅了眼，粗粝的指节捏得门框发白，回头时声音压得像块石头：“刚才看见个穿羽林军装的在墙根转悠，腰里别着把横刀，看打扮不像寻常兵卒。” 他往护心镜上盖了块满是油污的破布，布角垂下来遮住凹槽，“别是李晟的人，像个偷偷摸摸的小偷，想偷看咱们的秘密。”
清虚子正用本泛黄的丹经垫着画机关图，狼毫笔在麻纸上戳得 “沙沙” 响，墨汁顺着笔尖在齿轮图案上晕开细小的黑点。“老道设计的这机关。” 他用拂尘柄点着图上交错的铜齿，银丝扫过纸面带起轻响，“得顺时针转三圈才触发，多转半圈都不行，像个复杂的门锁，不是谁都能随便打开的。上次给老君观做的机关盒，就是这路数，愣是让小偷撬了三个时辰都没打开。”
张铁匠抡着小锤往镜缘砸铜销，火星 “噼啪” 溅在伏火粉上，吓得他赶紧撅起嘴吹了吹，腮帮子鼓得像只青蛙。“这要是转错了咋办？” 老铁匠的手还在抖，指腹的老茧蹭过发烫的铜销，“像个危险的爆竹，不小心就炸了，伤着自己人咋办？前村的二柱子就是放爆竹时慌了神，炸掉半根手指头。”
李默抓起护心镜往铠甲上安，卡扣 “咔哒” 锁住的瞬间，视网膜上突然弹出红光：【误爆率 0.3%！需增加保险栓！】数据流在镜面上盘旋，标出三个易触发的敏感点。他往镜边钻了个细如发丝的小孔，从工具箱里挑出根银亮的细铁条插进去，铁条末端弯出个小巧的圆环。“这样就安全了。” 他拔下铁条又插上，圆环在火光下闪着微光，“像给抽屉上锁，不开锁就打不开。除非用特制的钥匙，不然神仙来了也动不了。”
阿依娜的珠子突然从发间飞出，莹白的珠子在护心镜上撞出清脆的响声，蓝光在伏火粉上炸出层层涟漪，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珠子说这东西好吓人。” 少女往赛义德身后缩了缩，发辫上的银铃被吓得叮当作响，“里面的火气好盛，像个藏在衣服里的炸弹，随时会爆炸，太可怕了。上次波斯商队带的火药桶就是这样，稍微碰一下就炸了，把马棚都掀了。”
清虚子突然摸着花白的胡子笑起来，皱纹挤得像朵盛开的菊花。“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往铠甲上拍了拍，护心镜与甲片碰撞出沉闷的响声，“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关头，能跟敌人同归于尽。当年老道在终南山遇着黑熊，就是靠这法子，往它跟前扔了个伏火雷，虽说是炸伤了腿，可总算捡回条命。像个勇敢的战士，宁死不屈。”
赛义德突然抢过护心镜往地上摔，镜面 “哐当” 撞在铁砧上，发出刺耳的脆响。众人吓得齐齐后退，阿依娜更是捂住了眼睛，可护心镜却没炸，只是在砧子上转了两圈。“波斯的炸弹都有三重保险。” 他捡起镜子吹了吹灰，指腹擦过镜缘的荧光粉，“你这玩意儿还行，像个懂事的小家伙，不会乱发脾气。我表舅在波斯造的潜水钟，就是用的这原理，再大的撞击都不怕。”
李默望着镜面上的荧光粉，那些绿色的光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突然想起安禄山的镔铁刀 —— 那把泛着青幽光的弯刀，要是这护心镜落在叛军手里，后果不堪设想。他赶紧摇摇头，把这念头甩出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镜背的锡箔。“这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他往每个护心镜里都插了铁栓，动作仔细得像在给婴儿盖被子，“像个珍贵的宝贝，得好好保管着，不到关键时刻不能拿出来。上次在骊山演武场，要是提前用了霹雳炮，怕是早就被安禄山惦记上了。”
张铁匠的锤子突然停在半空，铁砧上的火星渐渐熄灭。“李少监。” 他往伏火粉上撒了把炭灰，黑色的粉末与伏火粉融在一起，“这玩意儿炸起来，自己人也得受伤吧？像个不分好坏的疯子，见谁都打。前几年修长城，有个兵卒的火药包走了火，连带着伤了三个同伴。”
李默没说话，只是往镜缘又加了圈厚实的铁皮，将护心镜的边缘包裹得严严实实。系统在视网膜上显示：【杀伤半径控制在五尺内！附加缓冲层可减少三成冲击力！】他知道老铁匠说得对，这护心镜本质上就是颗贴身炸弹，可有些时候，总得有人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就像去年潼关失守时，那个用身体堵住城门的小兵，像扑向烈火的飞蛾，用生命照亮前路。
工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铜盆里的淬火液还在轻轻晃，映得护心镜的绿光忽明忽暗。赛义德往门外瞥了眼，确认那个羽林兵已经走远，才松了口气，往驴背上卸了袋草料。清虚子把机关图折好塞进丹经，纸页间露出半行朱砂写的 “以命相搏”。阿依娜的珠子落在护心镜上，蓝光温柔地笼罩着镜面，像在安抚这危险的小家伙。
李默拿起做好的护心镜，往自己的铠甲上一扣，卡扣 “咔哒” 作响。他对着墙上的铜镜照了照，护心镜在铠甲中央泛着微光，看起来与普通的镜面没什么不同，谁也想不到里面藏着能致命的伏火粉。“这样就好。” 他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承诺，“但愿永远用不上它。”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张巨大的网。工间里的炉火渐渐转弱，只剩下几块炭火还在 “噼啪” 燃烧，映得每个人的脸都忽明忽暗。张铁匠开始收拾工具，锤子与铁砧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清虚子盘腿坐在地上，对着护心镜念念有词；赛义德在给沙赫里二世刷毛，驴尾巴悠闲地甩着；阿依娜把珠子捧在手心，蓝光与荧光粉的绿光交织在一起，像个小小的彩虹。
李默摸着胸前的护心镜，冰凉的镜面下，是滚烫的伏火粉，更是沉甸甸的决心。他知道，这护心镜就像他们此刻的处境，看似平静的表面下，藏着随时可能爆发的危机。但只要他们守住初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使用这最后的武器，总能找到出路。就像工间外那轮月亮，就算被乌云遮住，也终会露出光亮。
夜渐渐深了，工间的灯盏一个个熄灭，只有护心镜上的荧光粉还在黑暗中闪烁，像颗颗不肯安眠的星辰，守护着天工坊的秘密，也守护着众人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