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凝与赵长山一前一后,继续向隧道深处进发。
随着他们越走越深,周围的环境似乎并未有太多变化,依旧是粗糙的岩壁、潮湿的空气、以及前方那仿佛永无尽头的黑暗。
但两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源自隧道深处的、针对魂力的吸力,正在持续而稳定地增强。
起初,这吸力对李凝而言,如同微风拂面,对她的道宫魂力难以造成实质影响,顶多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轻轻拉扯,却无法撼动其分毫。
赵长山虽非精神系,但他意志坚定,观想九幽的身影也起到了稳固心神的作用,暂时未觉明显异样。
然而,另一种更加隐蔽、更加阴险的影响,却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悄无声息地开始蔓延。
烦躁。
一种没来由的、逐渐累积的烦躁感,开始在两人心头滋生。
这烦躁最初像是心头掠过的一丝不耐,是对这漫长、寂静、一成不变的黑暗甬道产生的本能厌倦。
但很快,它就发酵、膨胀,变成一种火急火燎、坐立不安的急迫。
李凝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保持之前那种心如止水的探查状态,她迫切地想要看到尽头,想要立刻揪出那个躲在暗处的“存在”,想要马上结束这一切!
这股急迫感是如此强烈,甚至让她体内平稳运转的道宫之力都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赵长山更是不堪。他是个直性子,习惯直来直去的战斗和明确的目标。
这种在黑暗中漫无目的(至少对他而言)的前行,加上心底那股愈演愈烈的烦躁,让他感觉像是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恨不得用拳头砸穿这该死的岩壁!
他呼吸不自觉地加重,脚步也变得有些急切,甚至开始怀疑队长的判断——“这鬼地方真的有尽头吗?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或者在绕圈子?”
两人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情绪已经受到了某种外力的侵扰与放大。
九幽的观想身影如同一座坚固的灯塔,抵挡了直接的精神操控与灵魂抽取,但这种潜移默化地诱发、催化内心原有情绪的阴险手段,却并非简单的“铸心术”所能完全屏蔽。
尤其是李凝,她的观想源于自身对九幽的理解与信念,其“神”的清晰与稳固程度,与她自身的修为、心境以及对传承的领悟息息相关。
此刻的她,初入道宫不久,“铸心术”运用尚不纯熟,心中那“神”的投影虽具威严,却还不够凝实圆满、万法不侵。
而真正的九幽传承者,其道心与传承本身融为一体,方可诸邪辟易,心魔难生。
就在两人的烦躁与急迫几乎要达到顶峰,快要影响理智判断时——
前方的黑暗,毫无征兆地被一片幽暗、冰冷、仿佛源自九幽之底的诡谲光芒所取代!
狭窄粗糙的天然隧道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异常宽阔、高达数丈、地面与墙壁皆由某种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材砌成的笔直甬道!
这转变如此突兀,仿佛一步跨过了某个无形的边界,从蛮荒的地下洞穴,踏入了某个古老而邪恶的神殿前廊!
甬道两侧的黑色石壁上,不再是天然岩石的纹理,而是布满了密密麻麻、栩栩如生、却又狰狞可怖到极点的浮雕壁画!
这些壁画描绘的并非人间景象,而是光怪陆离、令人望之生畏的地狱图景:
无数扭曲哀嚎的灵魂在油锅中沉浮;被剥皮抽筋的恶鬼在刀山上攀爬;
三头六臂的狰狞魔物撕裂生灵;更有种种无法名状、仿佛由纯粹恶意凝聚而成的恐怖形态,在画面的阴影处若隐若现。
每一幅浮雕都散发着幽幽的、或暗红、或惨绿、或深紫的冰冷光芒,正是这些光芒,照亮了整条甬道,也投射出无数晃动的、如同鬼魅般的影子。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些浮雕并非死物!仔细看去,那些狰狞的图案线条中,有无数更加微小的、如同蝌蚪文般的幽暗符文在缓缓流动、明灭!
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寄生虫,在壁画上游走,散发出一种混乱、堕落、诱人沉沦的诡异波动。
整条甬道,仿佛就是一个活着的、不断散发出邪恶精神污染的巨大符阵!
而在这条被邪恶壁画与符文照亮的甬道中,正有数不清的、半透明、呈现淡灰色或灰白色、面容模糊、眼神空洞呆滞的“人影”,排成稀疏而漫长的队伍,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无声无息地、步履蹒跚地向着甬道深处缓缓移动。
是游魂!
这些游魂的衣着各异,有破烂的矿工服,有相对完好的作战服(属于清凝基地的觉醒者),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皮甲、依稀能看出毒牙和他几个同伙模样的身影!
他们全都保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大致样貌,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
他们彼此之间互不干扰,也对外界(包括李凝和赵长山)毫无反应,只是如同流水线上等待处理的零件,麻木地向前飘行。
空气死寂得可怕,只有那些幽光符文明灭时发出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嗡嗡”低鸣,以及无数游魂移动时带来的、仿佛隔着厚玻璃传来的微弱风声。
一种宏大、阴森、直击灵魂深处的压抑感,如同万吨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让人呼吸不畅,心跳都不自觉地放缓,仿佛稍有不慎,自己的魂魄也会被这死寂的洪流席卷而去。
“咕噜……” 赵长山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这个胆大包天的汉子,此刻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惧,“队…队长…咱们这…这是闯进地狱的排队通道了?!”
眼前这超乎想象、完全违背常理的景象,让见惯了末世血腥与丧尸狰狞的赵长山,也感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茫然无措。
这不是能用拳头砸碎的敌人,不是能用异能焚毁的怪物,而是一种涉及生死、轮回、灵魂归宿的规则性恐怖!人力在其面前,显得如此渺小无力。
李凝也是第一次目睹如此骇人的场景,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但她强行压下了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惊悸,深吸一口气,道宫之力加速运转,灵台保持着一丝清明。
她没有回答赵长山的问题,而是将天眼的能力催动到极致,目光如电,仔细扫视着甬道中的一切:
游魂的状态、壁画的细节、符文的流转规律、以及那弥漫在整个空间的、冰冷邪恶的能量波动。
“跟紧我,别碰任何东西,尤其是那些游魂和壁画!” 李凝低声嘱咐,声音带着一种强行镇定的冷冽。她当先一步,踏入了这条诡异的“游魂甬道”。
两人一前一后,逆着(或者说平行于)那缓慢前行的游魂队伍,向深处走去。当他们从游魂身边经过,甚至直接“穿”过那些半透明的魂体时,没有任何触感,没有温度变化,游魂们也依旧毫无反应,仿佛他们和活人存在于两个完全不同的维度,互不干涉。
这种“穿透”的感觉极其怪异,仿佛自己也是虚幻的,或者对方才是真实的,带来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和更深层的寒意。
甬道很长,至少有数百米。两侧的邪恶壁画和流动符文如同永不重复的噩梦,持续冲击着两人的视觉与心神。
赵长山不得不死死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去细看那些壁画,心中拼命观想九幽那顶天立地的身影,才勉强抵住那股想要沉沦进去的诡异吸引力。
终于,甬道到了尽头。
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地下天然溶洞!溶洞顶部高不见顶,隐没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只有零星几点不知来源的、散发着惨白微光的钟乳石,如同倒悬的利齿,投下斑驳诡异的光影。
而溶洞的中央,最为震撼的景象出现了——
一条宽达十数米、由无数灰白色、半透明、仿佛由凝固的灵魂能量或某种奇异玉石雕琢而成的阶梯,凭空悬浮在漆黑的深渊之上!
阶梯一级一级,蜿蜒向上,直通向溶洞对面高处的某个地方。
深渊之下,是无底的黑,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只有冰冷刺骨的阴风从下方倒卷上来,发出如同万千冤魂呜咽般的呼啸声。
而那条悬浮的“天梯”之上,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游魂,正排着队,步伐一致、呆滞而坚定地向上攀登。
他们的身影在阶梯那灰白色的微光映照下,拉出长长的、摇曳的影子,没入上方更深的黑暗,构成一幅无比诡异、恢宏却又死寂的“升天”图景。
李凝和赵长山顺着天梯向上望去。在天梯的尽头,溶洞对面的岩壁上,赫然镶嵌着一座气势磅礴、风格古老诡异、通体由不知名黑色金属与惨白石料构筑而成的巨大宫殿!
宫殿只露出了一部分正面——一扇高达数十米、紧紧闭合、雕刻着繁复狰狞鬼怪图案的巨型门扉(天门),以及门楣上方一部分覆盖着厚重黑瓦、飞檐斗拱如同怪兽利爪的穹顶。
宫殿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牌匾上的文字扭曲怪异,不属于任何已知文字,却散发着震慑心魄、让人灵魂颤栗的威严与邪异波动。
几盏悬挂在飞檐下的灯笼,散发着幽幽的、仿佛鬼火般的蓝色光芒,忽明忽暗,将宫殿的轮廓映照得更加森然可怖,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太古凶兽。
所有的游魂,最终的目的地,就是踏上这条天梯,穿过那扇天门,进入那座蓝色的鬼火宫殿!
“队…队长…这…这梯子,还有那房子…是真的吗?咱们…怎么过去?” 赵长山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住了,说话都有些结巴。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地下矿洞”的认知范畴。
就在两人凝神观察,准备跟随游魂踏上那条悬浮天梯时,异变突生!
那条明明就在眼前、承载着无数游魂的灰白色天梯,在两人的注视下,如同水中倒影被投入石子般,陡然一阵剧烈的波动、扭曲,然后——彻底消失了!
不是隐形,而是真正的、从感知上也消失无踪!下方依旧是漆黑的无底深渊,上方依旧是遥不可及的诡异宫殿,中间空空如也!
然而,更加诡异的是,那些排着队的游魂,却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天梯的消失,依然保持着攀登的姿势,脚踏虚空,一步一步,平稳而呆滞地继续“走”在空中,向着宫殿天门的方向前进!
仿佛那无形的天梯,依然只对他们这些亡魂可见、可踏!
“这?!” 赵长山惊得瞪大了眼睛,几乎要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下意识地冲到原本天梯起始处的深渊边缘,试探着向前伸出脚——脚下空空如也!他连忙缩回脚,惊魂未定。
“队长!天梯不见了!可那些鬼魂还在走!这…这是什么情况?” 赵长山急忙看向李凝。
李凝此刻双眸之中淡金色的道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组合,天眼催动到了极致。她死死盯着游魂们“脚下”那片虚无的空间,以及更远处那座宫殿。数息之后,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
“这‘天梯’,并非实体物质构成。” 李凝的声音带着洞察本质的冷静,“它是魂力的造物,是某种高明的灵魂法则或强大精神力量的显化!
只对纯粹的、符合特定状态的魂体开放和可见。我们活人,有肉身庇护,灵魂与肉体结合,又保持清醒意识,所以‘看不见’也‘踏不上’这条为亡魂准备的‘路’。”
她看了一眼额头冒汗、试图调动大地之力、却因这里岩石异常坚硬且蕴含诡异抗性能量而进展极其缓慢、累得气喘吁吁的赵长山,沉声道:“别白费力气了。这里的‘规则’,排斥物质性的构建。强行用土石搭桥,不仅困难万分,而且可能触发未知的禁制。”
赵长山闻言,颓然收回力量,看着那些“凌空漫步”的游魂,又看看对面遥不可及的宫殿,满脸不甘与焦急:“那…那咱们怎么过去?总不能干看着吧?队长您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李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闭上眼睛,周身淡金色的道宫灵力光芒大盛,《道衍天功》与《道宫九章》的玄奥经文如同实质的金色符文虚影,在她身周缓缓浮现、环绕。
她在调整状态,将心神、魂力与道宫之力调整到最和谐统一的状态。
片刻后,她睁开眼,眼中一片澄澈坚定。她看了一眼满脸期盼的赵长山,又看了看那虚幻的天梯与宫殿,心中有了计较。
这或许,也是对赵长山心性的一次磨砺与考验。
“路,一直都在。” 李凝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在与这方空间的规则对话,“肉眼所见,未必是真;魂力所感,亦可能为幻。” 她边说,边轻轻向前迈出一步。
在赵长山惊愕的注视下,李凝的身体并未坠落深渊,而是如同失去了重量,又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托举,缓缓离地,衣袂飘飞,周身淡金色光华流转,当真如同谪仙临世、天女凌空,就这么径直地、平稳地向着对面宫殿的巨型天门方向“飘”了过去!
“以心观世界,万般皆是道。” 李凝的身影在幽暗的溶洞中划过一道淡金色的轨迹,清冷的声音遥遥传来,回荡在赵长山耳边,“路在脚下,道,在心中。心之所向,道之所存,路…亦在脚下。 长山,你若能‘看见’路,便能走过来。若不能,便在此等候,守住此处,亦是接应。”
话音袅袅,李凝的身影已飘出数十米远,继续向着那天门而去。
赵长山愣在原地,咀嚼着李凝这似禅非禅、似道非道的话语。他看了看脚下深不见底的虚空,又看了看那些无知无觉、却稳稳“行走”在虚无中的游魂,再看向李凝那逐渐远去、散发着令人安心与向往光芒的背影。
他明白队长的用意。这是考验,也是机缘。如果他连这“亡魂之路”都无法堪破、无法踏上,那么进入前方那明显更加诡异危险的宫殿,恐怕真的只会成为累赘,甚至白白送命。
留在这里,至少安全,还能作为队长可能的退路。但…他赵长山,真的就止步于此了吗?
“以心观世界…路在脚下…道在心中…” 赵长山喃喃重复着,眼神从最初的迷茫、焦急,逐渐变得沉静、专注。
他不再去看那“消失”的天梯,也不再去想如何用蛮力搭建桥梁,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努力驱散心中的烦躁与恐惧,将全部心神沉入自身,沉入那观想中巍然屹立的九幽身影,沉入自己与脚下大地那血脉相连般的微弱感应……
他能否“看见”那条路?
李凝无暇再关注赵长山,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前方。
随着靠近,那座宫殿的细节越发清晰。
那高达数十米的巨型天门,紧紧闭合,门扉上雕刻的鬼怪图案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扑出来噬人。
天门两侧,矗立着四尊高达五六米的石质雕像。它们并非人形,而是某种结合了多种狰狞兽类特征的邪异生物。
有的背生骨翼,口吐獠牙;有的多目多头,手臂如刀;有的周身覆盖鳞甲,尾如钢鞭;有的则是一团扭曲的、仿佛由怨念凝聚的抽象形态。
虽然只是石像,但那股扑面而来的凶戾、邪恶、混乱之气,比甬道中的壁画更甚数倍!
它们就像是镇守这座“地狱宫殿”的邪魔版“四大天王”,虽然寂然不动,却散发着强烈的精神威压,试图震慑、恐吓、逼退一切靠近的生灵。
而天门本身,除了鬼怪浮雕,门框和门楣上更是密布着无数更加复杂、更加古老的幽暗符文!
这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转、明灭,散发出的波动带着一种冰冷、机械、却又高效无比的“净化”与“格式化” 意味。
每一个穿过天门的游魂,在接触那符文的幽光时,身体都会微微一顿,本就空洞的眼神会变得更加彻底,残留在魂体深处的、最后一丝丝属于生前的执念、记忆碎片、情感波动,都会被那符文幽光无情地剥离、碾碎、化为虚无!
穿过天门后的游魂,变得更加“纯净”,但也更加“空洞”,如同被洗去所有信息的白纸,只剩下最基础的魂力结构,步履也更加蹒跚呆滞,如同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孩,茫然地向前。
李凝周身道宫金光流转,无视了那四尊邪魔石像的精神威压(其威慑似乎主要针对魂体),径直“飘”到了巨大的天门前。
她没有试图推开那扇门——直觉告诉她,那并非给活人准备的入口。她只是悬浮在门前,仔细观察着那些流转的净化符文,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对灵魂本质进行粗暴“处理”的冰冷规则。
“生魂过此门,洗尽前尘事…好霸道,好彻底的手段。” 李凝心中凛然。这绝不是什么“轮回转世”应有的程序,倒更像是…为某种存在准备纯净“食粮”的预处理工序!
她没有停留,身形一动,如同融入水流般,径直“穿”过了那扇看似紧闭、实则对实体(或者说对拥有强大能量护体的她)并无实质阻碍的巨型天门。
天门之后,并非直接就是宫殿内部,而是一个极其广阔、同样由黑色石材铺就的巨型广场!广场之大,足以容纳上万人!
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溶洞顶部零星的光点和广场本身的景象,更显幽深空旷。
广场之上,按照某种玄奥的方位,矗立着五座高达十余米、造型古朴诡异、分别呈现出金、青、蓝、赤、黄五种主色调的巨型祭坛!
这五座祭坛材质各异,仿佛分别由金属、古木、寒冰、熔岩、山岩构筑而成,散发着强烈而纯粹的单属性能量波动——金、木、水、火、土!
此刻,那些被天门“净化”过的、茫然如婴孩的游魂,正排着队,根据他们生前觉醒的异能属性(或者灵魂本源偏向的属性),被无形的力量分别引导向对应的祭坛。
李凝看到一个依稀能辨出是金属性异能者的清凝基地队员游魂,步履蹒跚地走向那座金属性祭坛。
当他踏入祭坛范围的瞬间,祭坛上雕刻的繁复金色符文骤然亮起!一缕缕精纯却冰冷的金属性能量,如同被剥离的丝线,从那游魂半透明的魂体中被强行抽取出来,汇入祭坛中央一个不断旋转的金色漩涡之中!
那游魂发出一声无声的、源自灵魂本能的痛苦颤抖,魂体瞬间变得更加透明、脆弱,属于“金”的特质几乎被剥离干净。
随后,这被初步“提纯”的游魂,又依次走向其他四座祭坛。
在木属性祭坛被抽取掉属于“生长”、“柔和”的木质魂力;在水属性祭坛被抽走“流动”、“寒冷”的特质;在火属性祭坛被剥夺“炽热”、“爆裂”的残迹;最后在土属性祭坛,连最后一丝“厚重”、“承载”的魂力根基也被攫取!
经过五座祭坛的轮番抽取,原本还有些许属性颜色残留的游魂,最终变成了一种近乎完全透明、晶莹剔透、不含任何杂质与属性倾向、只剩下最精纯灵魂本源能量的“空白魂体”!
它们变得更加呆滞,行动却似乎“轻松”了一些,排着队,向着广场尽头、那座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宫殿正门飘去。
而那座宫殿,此刻在李凝的正面视野中完全展现。它巍峨耸立,风格阴森华美与粗犷诡异并存,巨大的立柱上盘绕着不知名的邪兽浮雕。
宫殿正门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非金非木的牌匾,上面书写着几个扭曲古怪、却散发着摄人心魄、仿佛能直接烙印在灵魂上的道文!
李凝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觉心神一阵恍惚,仿佛那文字本身就代表着某种至高无上的、不容置疑的“规则”或“权柄”,凡人不可直视,不可理解!
“生人莫入轮回!”
就在李凝凝神抵抗牌匾道文的冲击,准备跟随那些被彻底“处理”过的纯净魂体踏入宫殿一探究竟时,一道宏大、威严、冰冷、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又似从九幽之下升起,充满不容置疑的法则意味的声音,如同滚滚雷霆,直接在她灵魂深处炸响!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
李凝抬起的脚步骤然停在空中。她收回脚,稳稳悬浮,仰头望向那宫殿深处,眼神锐利如刀,朗声回应,声音清越,带着道宫之力的共鸣,同样直接以灵魂波动传递:
“你是谁?此地阴邪诡异,炼魂夺魄,岂是轮回正道?若世间皆为地狱,众生皆在其中挣扎,又何须另设轮回之所!
更遑论你这般粗暴掠夺灵魂本源!这番说辞,骗得了刘书桓那些利欲熏心之辈,骗不了我!”
她的质疑,如同利剑,刺向那声音背后的存在。
短暂的沉寂。那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冰冷无波,却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被冒犯的愠怒:“我乃此间地狱之主,司掌亡魂归宿,审判生前罪业,赐予轮回新生——无道!生人阳气冲撞死寂之地,扰乱轮回秩序,速速退去!”
“无道?好一个‘无道’!” 李凝冷笑,心中却越发警惕。对方越是强调“轮回”、“秩序”,越是显得此地诡异。真正的轮回,岂会如此血腥掠夺?岂会以整个城市为祭坛?
她不再与这声音争辩。对方既然能营造如此庞大的幻象(或者说规则显化),言语交锋并无意义。真相,需要自己去看破!
“天眼所见,已蒙尘埃。区区幻障,也想阻我?” 李凝深吸一口气,双手于胸前结出一个比之前“天眼开”更加复杂、更加古老、仿佛引动了体内道宫本源之力的玄奥印诀!
《道宫九章》的经文在她体内如同洪钟大吕般轰鸣,道宫之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奔流,甚至在她身后隐隐浮现出“元初道宫”那更加清晰的虚影!
“灵台方寸,照见真我;万法虚妄,吾神独尊——神眼,开!”
随着她一声仿佛用尽全部心神力量的清叱,眉心之处,那原本只是淡淡纹路的“天眼”位置,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淡金色神光!
这光芒并非向外照射,而是仿佛在她眉心内部,强行开辟出了一个连接灵魂本源与大道感知的奇异“窍穴”!
紧接着,在她自身灵魂的眉心处(一种玄之又玄的内视与外在显化结合的状态),一只更加威严、更加清晰、仿佛由最纯净道则与灵魂之力凝聚而成的淡金色竖眼虚影,缓缓浮现!
这只“神眼”虽然只是虚影,未能完全睁开,但就在它显现的刹那——
“咔嚓——!”
仿佛有无形的玻璃在李凝的“视野”中碎裂!
眼前那恢宏阴森、蓝火幽幽的“地狱宫殿”,那五座属性分明的“轮回祭坛”,那威严宏大的“无道”之音……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堡,瞬间扭曲、变形、崩塌!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幅更加原始、更加恐怖、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景象:
哪里有什么宫殿?悬浮在广场尽头的,分明是一口巨大无比、通体漆黑、表面布满扭曲痛苦人脸浮雕和污秽血痂、散发着冲天怨气与死气的——巨型石棺!
那棺材大如殿宇,棺盖紧闭,但缝隙中不断有粘稠的黑红色雾气渗出,如同活物般蠕动。
那五座“祭坛”,此刻也露出了真面目——那是五团颜色各异、却同样散发着恐怖高温与提炼之力的诡异火焰!
金色火焰锋锐切割,青色火焰吸取生机,蓝色火焰冻结焚烧,赤色火焰狂暴毁灭,黄色火焰沉重碾压!
它们并非在“抽取属性”,而是在灼烧、炼化、提纯那些游魂!游魂在其中发出无声的惨嚎,魂体被煅烧掉一切“杂质”(包括记忆、情感、属性特质),最终变成一团团精纯但充满痛苦印记的魂力能量!
而被“处理”过的纯净魂力能量,并未飘向什么宫殿大门,而是被那口巨型石棺棺盖上一个不断旋转的、如同漩涡般的幽暗入口,源源不断地吸了进去!
而更让李凝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是,随着那“纯净”魂力被吸入,石棺内部,传来了一阵清晰可闻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咕噜…咔嚓…” 的声音!
那声音,混合着咀嚼、吞咽、磨碎骨肉般的恐怖声响,仿佛有一个庞然大物,正在棺材里面,大快朵颐地享用着这些被炼化过的“魂力食粮”!
棺材在吃魂!
所谓的“地狱之主”、“轮回秩序”,不过是一个伪装,一个为了高效收集、加工、享用灵魂而精心布置的血腥餐桌与恐怖厨房!
李凝悬浮在半空,周身道宫金光依旧流转,但脸色却是一片冰寒,瞳孔深处倒映着那口吞噬灵魂的巨棺,以及棺材内部那令人灵魂战栗的咀嚼之声。
真相,比她预想的还要邪恶,还要直接,还要……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