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如墨,饵香暗凝。
那枚混合了“混沌意蕴”与“诸天星屑”的奇异饵丸,静静悬于幽邃水底,其散发的道韵已不再仅仅是诱惑,更似一种对鸿蒙初开、星辰衍化之理的无声阐述。然而,潭底那尾“鸿蒙星纹鳟”却依旧蛰伏于最混乱的法则褶皱深处,仿佛彻底化作了顽石,对近在咫尺的无上机缘视而不见,唯有那份源自本能的、对垂钓者深深的忌惮,在无声弥漫。
林风持竿稳坐,闭目凝神,似乎已与这亘古的寂静融为一体。然而,他那握着翠竹钓竿尾端的左手拇指,此刻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微微顶起了一毫。
并非提竿。
而是感知到了某种……“声闻”。
并非物质世界的声音,也非法则层面的波动,而是一种更加飘渺、更加宏大、仿佛来自诸天万界之外、或是来自某个早已被遗忘的纪元之初的……“信息回响”。
这“回响”极其微弱,微弱到连至尊、乃至普通的混沌境大能都绝无可能察觉。它仿佛跨越了无穷维度、无尽时光的阻隔,才堪堪触及到这方被林风力场隔绝的最低下界禁地。
“回响”的内容,并非清晰的语言或意念,更像是一段残缺的、充满杂音的“广播”,其中夹杂着:
——某种冰冷、高效、如同亿万精密仪器同时运转的“秩序低语”片段;
——某种狂躁、贪婪、仿佛要吞噬一切有形之物的“混沌嘶吼”余音;
——某种死寂、漠然、仿佛万物终结时最后叹息的“终末回音”碎屑;
以及,在这三种宏大而矛盾的“背景音”之下,一个更加微弱、却异常执着、仿佛由无数细碎意念汇聚而成的……“呼唤”。
那“呼唤”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却隐隐透出一股不屈的挣扎、一种对“存在”本身的绝望叩问、以及一丝……微不可查的、对“变数”的渴望。
这“声闻”的来源,林风几乎瞬间便已了然。
正是那三座被“九十九层”存在遗留或造就的古老节点——“源初圣殿”、“荒芜王座”、“终末回响”——在其各自永恒的运行与观测中,与诸天万界无数“被观测者”产生的、极其稀薄的信息交互与因果反馈,经由某种难以言喻的“信息湍流”或“法则潮汐”,偶然汇聚、折射、放大后,形成的一缕微不足道的“杂音”。
而那夹杂其中的微弱“呼唤”,则更像是某个(或某些)被困于这三个节点体系之内、或是深受其影响的“存在”(可能是世界、文明、强大个体,甚至是节点本身运行逻辑产生的“异常意识”),于无尽的折磨与观测中,发出的、连自身都可能未曾察觉的……“求救”或“控诉”。
这缕“杂音”能穿透重重阻隔,传至此地,本身就是一种极小概率的“奇迹”。或许是因为林风之前在此界法则中留下的“高维印记”与那一指“加固”,使得此界在信息层面产生了某种不易察觉的“谐振点”;或许是因为那三个节点对苍云界域的“高度关注”,使得与此界相关的信息流变得异常活跃;又或许,仅仅是混沌虚空中一次偶然的“信息风暴”,将这缕杂音吹拂到了这里。
无论如何,这缕微不足道的“声闻”,被林风捕捉到了。
他依旧闭目,脸上无悲无喜,只是那握着钓竿的拇指,保持着那微微顶起的姿态,仿佛在“聆听”。
寒潭水面,并无光影变化。但林风那超越维度的感知,却已然循着这缕“声闻”,逆向追溯、解析、推演,于刹那间,仿佛“看”到了那“声闻”背后,所牵连的、一幅更加广阔也更加冰冷的“图景”——
那是由“源初圣殿”的秩序之网、“荒芜王座”的吞噬之链、“终末回响”的寂灭之环,共同编织、笼罩、渗透的无形巨网。这张网以三个节点为核心,延伸向诸天万界无数角落,监控着文明的兴衰,引导着能量的流动,标记着有价值的“猎物”,记录着万物走向终结的轨迹……
在这张巨网之下,无数世界如同实验室中的培养皿,其生灵的命运被悄然观察、诱导、甚至“修剪”;无数文明在懵懂中崛起、挣扎、辉煌,然后或因触犯“秩序”而被“净化”,或因“资源丰沛”而被“收割”,或因“熵增过度”而被记录入“终末档案”……
而那微弱的“呼唤”,便来自这张巨网的某个“节点”或“褶皱”深处——可能是一个被“秩序之网”判定为“异常”而即将被“格式化”的小世界残魂;可能是一个被“荒芜之链”标记为“高价值猎物”而面临毁灭的古老星兽族群最后的悲鸣;也可能是一个被“终末之环”记录了“衰亡轨迹”、所有生灵都在绝望中等待最终时刻的文明,其集体意识发出的、不甘的涟漪……
这些“呼唤”本身,对于庞大而冰冷的节点逻辑而言,不过是无意义的“噪声”,是运行过程中产生的“冗余信息”,会被自动过滤、清除。
但现在,其中一缕,被林风听到了。
他依旧保持着聆听的姿态,拇指那微微顶起的幅度,仿佛凝固。
砍爷、破邪、婉姨也察觉到了主人的异常静默,但它们无法感知到那缕“声闻”,只能感到主人周遭那种与下界环境融为一体的“闲适”气息,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凝滞,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
林风的拇指,缓缓落回了原位。
他睁开了眼睛。
眼中并无怜悯,也无愤怒,只有一种深邃如渊、仿佛能容纳诸天万界所有悲欢离合的平静。
“听到了?”他轻声开口,似在自语,又似在询问身边的三件器魂。
“主人,您是指……”婉姨迟疑地问道。
林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目光投向寒潭水面,仿佛能透过水面,看到那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声闻”涟漪。
“棋局之外,尚有看客。”他缓缓道,“看客之中,亦有……不甘为棋者。”
砍爷嗡鸣:“主人,您是说……除了那三个鬼东西,还有其他存在在关注这下界?甚至……想借机搞事?”
“非是关注此界。”林风摇了摇头,“而是那‘声闻’本身,便是‘棋局’的一部分,是‘弈棋者’与‘棋子’之间,无数因果纠缠、信息交互所产生的……‘回音’。”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回音’中,有‘秩序’的冰冷,有‘混沌’的暴虐,有‘终末’的漠然,亦有一些……微弱的、属于‘棋子’本身的‘杂音’。”
“那些‘杂音’……”破邪声音锐利,“是反抗?是求救?”
“是‘存在’本身。”林风语气平淡,“即便是在最严密的监控、最无情的收割、最绝望的终末记录之下,‘存在’本身,依旧会本能地发出属于它的‘声音’,哪怕这声音微不可闻,转瞬即逝。”
他再次端起茶杯,茶已微凉,他却仿佛毫不在意,浅啜一口。
“我听到了这‘声音’。”他放下茶杯,目光悠远,“于是,这‘声音’,便与我,与此界,有了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因果。”
砍爷、破邪、婉姨沉默。它们隐约明白了主人的意思。那缕偶然传来的“声闻”,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小,却已在主人那超然物外的“观棋”心境中,荡起了一丝几乎不存在的涟漪。这涟漪或许不会改变主人的任何决定,却意味着,这场以苍云界域为棋盘的博弈,其影响与意义,似乎比预想的……更加复杂了一分。
“那……主人您要回应这‘声音’吗?”婉姨轻声问。
“回应?”林风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如何回应?以何身份回应?”
他重新执起钓竿,手腕稳如磐石。
“我只是一介垂钓的闲人,偶然听到了一阵远方的风声。”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风声告诉我,山雨欲来,云诡波谲。”
“那么,”他将钓竿轻轻一抖,饵丸在水中划过一个微妙的弧线,“我便继续垂钓,静观……这风雨之势,究竟如何。”
“至于那风声中的杂音……”
他目光垂下,落在幽深的潭水上。
“或许,只是风声本身的一部分。”
鱼漂,依旧静静浮着。
但在这永恒的寂静之下,无论是苍云大陆那方愈演愈烈的棋盘,还是诸天之外那冰冷宏大的观测网络,亦或是那偶然传来、却又随风消散的微弱“呼唤”……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位垂钓者的“听闻”与“静观”之中,被赋予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新的“可能性”。
哪怕,这可能性微渺如尘。
(第66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