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直起身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她转身想去拿医药箱,手腕却被唐棠攥住。
“到底发生什么了?”唐棠的声音很低,湛蓝的眼瞳里翻涌着不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你大半夜跑出去,回来时还带了个受伤的她,你的脚还磨破了……”
宁安看着唐棠泛红的眼眶,心里一软,反手握了握她的手:“等下再跟你说,我先去拿退烧药和酒精。”
唐棠抿着唇松开手,看着宁安匆匆跑向客厅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眼客房里蜷缩在床上的林溪,眼底的疑虑像潮水般涨了起来。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客房门口,没进去,只是靠着门框,看着宁安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给林溪额头敷上冷毛巾,又去解她后背的衣服查看伤势。
林溪疼得闷哼一声,无意识地抓住了宁安的手。
宁安的动作顿了顿,回头时正好对上唐棠的目光,那目光里没了平时的跳脱,只有沉沉的复杂。
宁安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低下头,继续给林溪处理伤口。
酒精棉球碰到擦伤处时,林溪的身子猛地一颤,抓着宁安的手更紧了,嘴里含糊地念着:“别碰……安姐姐……”
唐棠站在门口,听着那声低低的“安姐姐”,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她忽然转身走进厨房,哗哗的水流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在给宁安烧热水,准备清洗那只被磨破的脚。
宁安处理完林溪的伤口,喂她吃了退烧药,又掖好被角,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客房。
客厅里,唐棠正蹲在地上,往盆里兑凉水,旁边放着碘伏和创可贴。
宁安刚走到客厅门口,手腕就被一股力道猛地攥住。唐棠没回头,声音闷闷的:“你过来。”
她的指尖有些凉,攥得却很紧,像怕宁安跑掉似的,直接把人拽到小凳前按住坐下。宁安踉跄着坐稳,看着唐棠端起水盆往她脚边一放,水花溅出几滴在地板上。
“棠棠,我自己来就好……”宁安想抽回脚,却被唐棠死死握住脚踝。
唐棠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指尖轻轻碰了碰宁安磨破的地方。
那里红肿一片,还沾着点细小的沙砾,有些地方已经渗出了血珠,看着触目惊心。
“嘶——”宁安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想缩脚。
唐棠的动作立刻放轻了,掌心覆在她的脚踝上,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传过来。
她舀起温水,一点一点往伤口上浇,水流冲掉沙砾时,宁安能感觉到她的小心翼翼。
“疼要说哦。”唐棠的声音依旧闷闷的,头埋得很低,水母头的发尾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不许硬撑。”
宁安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
她想说自己不疼,却在对上唐棠泛红的眼角时,把话咽了回去,只轻轻“嗯”了一声。
唐棠蘸了碘伏,用棉签一点点擦拭伤口边缘。碘伏碰到破皮的地方,刺痛感瞬间涌上来,宁安忍不住绷紧了脚背。
“忍忍。”唐棠的指尖顿了顿,另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小腿,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擦干净才不会发炎。”
客厅里只剩下棉签摩擦皮肤的细微声响,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宁安看着唐棠专注的样子,她的睫毛很长,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时总是亮晶晶的湛蓝眼瞳,此刻却像蒙了层雾,看不清情绪。
处理完伤口,唐棠这才拿出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最严重的地方。
贴好创可贴的瞬间,唐棠忽然松开手,指尖在衣角上蹭了蹭,才哑着嗓子问:“现在可以说了吗?到底去哪了?遇到什么了?”
宁安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喉咙动了动,把巷子里的惊魂一刻捡要紧的讲了。
黑猫的伤,突然杀出的男人,还有林溪的忽然出现。她刻意省略了男人的凶狠和自己当时的惊慌。
唐棠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直到宁安说完,才猛地抬头,湛蓝的眼瞳里翻涌着后怕和愤怒:“你疯了吗?一只猫而已,值得你追进那种破巷子?要是林溪没出现……”
她的声音哽了一下,没再说下去,眼圈却红得更厉害了。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宁安伸手想去碰她的头发,却被唐棠偏头躲开。
唐棠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带得旁边的小板凳都翻倒了。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宁安,湛蓝的眼瞳里没了平时的笑意,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没想那么多?宁安,你知不知道那巷子有多乱?上次张婶家的小孩进去后都没再出来!一只猫而已,用得着你冒那么大险?”
她平时总爱黏着宁安撒娇,说话带着点奶气,可现在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小石子,砸得人心里发沉。
“你平时很警惕、很聪明的呀!怎么到了关键时候这么傻?要是林溪晚来一步,要是那个男人动手再快一点……”
唐棠说着,声音忽然哽住,抬手抹了把眼睛,又强装强硬地瞪着宁安,“以后不准再这样了!你的命比什么猫都金贵,听见没有?”
她平时爱穿的蓬蓬裙皱巴巴的,头发也有些凌乱,没了平时精致可爱的样子,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鲜明。
“下次再敢这么冲动,我……”她顿了顿,似乎在想该说什么狠话,最后却只是咬着唇,丢下一句,“我再也不理你了!”
说完转身就往门口走,背影挺得笔直,却能看出肩膀在微微发抖。
宁安看着唐棠挺直却微微颤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后,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涩。
她慢慢蜷起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刚才唐棠泛红的眼眶、哽住的声音,比任何狠话都让她难受。
她确实有些草率了。
她其实不是没想过巷子的危险。
喂黑猫时,就看见它后腿上的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红肿,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扯掉了块皮肉。
她跟着血迹追到巷口时,心里不是没打退堂鼓。那个巷子的名声谁都知道,连收废品的都要绕着走。
看着那只黑猫一瘸一拐地跑进漆黑的深巷,心里又不由泛起一丝犹豫。
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下神经。
她想,或许没那么巧就撞见坏人;或许只是去把猫引出来,看一眼伤口就走;或许……能带着猫平安回来。
直到男人的拳头带着铁锈味砸过来,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所谓的“或许”,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侥幸。
危险从不是概率题,它藏在阴影里,专等你松劲的那一刻扑上来。
宁安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蹭过脚踝上的创可贴,那里还残留着碘伏的刺痛感。
活了两世,她自认不算莽撞。
前世在底层摸爬滚打,见惯了人心叵测,早就学会了把“谨慎”刻进骨子里;今世安稳度日,更是习惯了凡事留三分余地。
几乎被记忆尘封的往事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她的思维,之前想要拯救苏佑安付出的行动中,也偶尔遇见小插曲,却也幸运的没有出现危险。
那“Stillrun”的警告函也似乎只是口头上的威胁,没有掀起一点水花。
或许就是那次没出事的“好运”,悄悄在她心里埋下了隐患。让她错以为,偶尔的莽撞能被运气兜底,让她忘了,不是每次侥幸都能撞上及时雨。
可偏偏这次,她栽在了那点不值一提的侥幸上。
宁安望着客房紧闭的门,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心头忽然漫上一股莫名的空落。
若是李思雅在这里,会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林溪就不会受伤?是不是那个男人就能被抓住?是不是这个事件的幕后黑手也能被揪出来?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宁安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颈间的银杏叶银链,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让她想起李思雅递过项链时的眼神。
清冷的紫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认真,像在交付什么重要的东西。
前世的日子像杯温吞水,她缩在房里的角落,听着屋外讨债的糙话与打砸声,感受着无能为力的挫败。那时的世界只有黑白灰,连呼吸都带着钝重的疲惫。
可这一世不同。唐棠的蓝眼睛像盛着盛夏的光,会追着她撒娇,会为她红着眼眶;李思雅的紫瞳藏着细雪与火焰,会不动声色地护着她,会在递来热可可时指尖微顿。
她们是活生生的色彩,撞碎了她前世的灰白。被人在乎、被人牵挂,是这样让人心慌又贪恋。
客房里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夹杂着一声压抑的闷哼,像根线猛地拽回宁安飘远的思绪。
她快步走过去,轻轻推开虚掩的门。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照进来,刚好落在林溪脸上。她眉头紧蹙,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林溪?”宁安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伸手想探她的体温,手腕却被突然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