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声像流水般漫过庭院,缠缠绕绕地落在青砖地上,带着些旧时光的温柔。
宁安看着老先生微晃的身影,手指无意识地跟着旋律轻轻打着节拍,忽然觉得心里一片宁静,那些关于林溪的疑虑、唐棠归来的期待,此刻都被这琴声滤成了淡淡的影子。
“以前我妈挺爱听二胡。”李思雅的声音放得很轻,“她总说,这声音里有过日子的滋味,有苦有甜。”
宁安转过头,见她望着老先生的方向,紫瞳里映着树影的晃动,带着点怀念的柔和。阳光穿过枝叶落在她的银发上,碎成点点金斑,像撒了把星星。
“等她回来,我们再一起来听吧。”宁安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表达不够清楚,脸颊微微发烫,又补充道,“我是说……棠棠也快回来了,她应该也会喜欢这里的。”
李思雅看着她慌忙解释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像被风吹亮的湖面:“好啊,等她回来,我们三个一起来。”
琴声渐渐歇了,老先生放下弓弦,端起旁边的茶碗喝了一口,看了她们一眼,眼里带着通透的温和。
“两位姑娘是来玩的?”老先生开口,声音带着点岁月磨过的沙哑。
“嗯,第一次来这种非遗展,觉得很有意思。”宁安笑着点头,目光落在他膝上的二胡上,“您拉得真好听。”
老先生笑了笑,露出豁了颗牙的牙床,倒显得格外亲切:“瞎拉几十年了,也就图自己高兴。现在年轻人不爱听这个喽,你们能停下来听听,我老头子就挺开心的。”
李思雅从口袋里拿出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递过去:“天热,您喝点水。”
老先生接过去,连声道谢:“现在的年轻姑娘,又漂亮又懂事。”
他看了看宁安,又看了看李思雅,忽然叹了口气,“像你们这样能凑到一块的伴儿,不多了,要好好珍惜咯。”
宁安的心跳轻轻动了一下,看着身边的李思雅,对方也正好转过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像有细碎的电流窜过,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我们会的。”李思雅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
老板娘这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晾干的两块扎染布:“姑娘,你们的布好啦!”
宁安接过自己那块,银杏叶的轮廓在靛蓝色的布上格外清晰,虽然歪歪扭扭,却比李思雅那块工整的多了几分生动的稚气。
“真好看!”宁安忍不住笑了,指尖摸着布面粗糙的纹理,心里暖暖的。
离开四合院时,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老城区的石板路上渐渐热闹起来,叫卖声、说笑声混在一起,像一首鲜活的市井小调。
李思雅把宁安的扎染布叠好,放进自己的包里:“回去洗一下就能用了,当桌布或者包书皮都好。”
“嗯!”宁安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阳光透过檐角的缝隙落在身上。
就在这时,李思雅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原本带着笑意的脸色暗暗沉了沉。
“我接个电话。”她对宁安说了句,转身走到路边,背对着人群接起。
阳光明明很暖,宁安却莫名觉得李思雅周身的空气都凉了几分。
她看着李思雅紧绷的侧脸,银发在光线下泛着冷白的光泽,握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里不由得揪紧了。
挂了电话,李思雅转过身,脸上的沉郁已经收敛了些,却还是能看出没散的戾气,像压着场未爆发的雨。
“怎么了?”宁安小声问,语气里带着担忧。
“没什么,家里的事。”李思雅的声音有些硬,顿了顿才放缓了些,“得回去处理一下,我先送你回家吧。”
她的脚步很快,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急促,宁安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坐上车后,李思雅没像来时那样闲聊、逗逗宁安,只是专注地握着方向盘,眉宇间的褶皱始终没松开。
车厢里的沉默有些滞涩,只有发动机的低鸣和窗外掠过的风声。
宁安看着她紧绷的下颌线,几次想开口问问,都把话咽了回去。
车子停在宁安家楼下,李思雅才侧头看她,眼底的冷意暂时散了,多添了点歉意:“抱歉,不能陪你接着逛了。”
“没关系,你先去忙吧。”宁安解开安全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她看着李思雅依旧紧锁的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如果……如果很难处理的话,别一个人扛着。”
李思雅的动作顿了顿,紫瞳里映出宁安担忧的眼神,像被投入一颗小石子,那些紧绷的戾气悄然散了些。
她伸手轻轻抚了抚宁安的头顶,动作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嗯,知道了。”
“那你……路上小心。”宁安推开车门,脚刚落地,又想起什么,转头补充道,“处理完记得告诉我一声,让我放心。”
李思雅看着她被阳光晒得微微发亮的眼睛,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像雨后初晴的光:“好。”
车子驶离时,宁安站在楼下看着那抹银色的车尾消失在街角,心里那点莫名的不安才稍稍落定。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想着等会儿给李思雅发条消息,又怕打扰到她,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天,终究还是按灭了屏幕。
回到家,客厅里空荡荡的。
宁安走到沙发边坐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扶手。
客厅里的阳光明明很好,却总让她觉得缺了点什么。
或许是李思雅刚才离开时那声沉下去的叹息,或许是这几天隐隐萦绕在心头的异样感。
她最近总觉得,家里好像不止自己一个人。
这种感觉很微妙,不是阴森的恐惧鬼故事,反倒像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黏在皮肤上。
有时她坐在窗边看书,会忽然觉得后颈一痒,转头却只有空荡荡的客厅;有时夜里起夜,余光瞥见阳台的阴影,心头一跳,走近了才发现只是风吹动了窗帘。
她甚至对着空气笑过自己多疑——大概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神经太过敏感了。
宁安起身去倒了杯温水,目光扫过客厅的角落。
书架第三层的盆栽换了个角度,叶片正好挡住了后面墙壁上不起眼的插座;玄关的鞋柜上,那个她随手放的陶瓷小兔子摆件,耳朵似乎比昨天歪了半分。
这些细微的变化像投入湖面的细针,只泛起一瞬的涟漪。
她走到书桌前,想把今天在非遗展买的剪纸蝴蝶夹在笔记本里,指尖刚碰到纸页,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李思雅发来的消息:“处理完了,别担心。”
宁安的心一下子松了,连忙回复:“那就好,累不累?”
很快收到回复:“还好。明天早上给你带生煎包?”
看着那行字,宁安忍不住笑了,指尖在屏幕上敲:“好啊,要带芝麻的。”
放下手机时,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悄然漫了上来。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花板的吊灯,水晶串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没什么异常。
“肯定是太想棠棠了。”宁安喃喃自语,拿起剪刀修剪窗台上的绿萝,叶片上的水珠滚落,砸在瓷砖上发出轻响。
她不知道的是,书架盆栽挡住的插座孔里,一个微型摄像头正静静地运作着,镜头对准她的侧脸,将她低头浅笑的弧度、蹙眉时的细微纹路,连同她对着空气说话时那点茫然的可爱,都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数据顺着隐蔽的线路传输,最终落在城市另一端的电脑屏幕上。
屏幕前的人放大画面,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宁安泛红的耳尖,粉发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像抚摸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安姐姐,”她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痴迷的温柔,“等唐棠回来,我们就好好‘热闹热闹’。”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宁安收拾完书桌,准备去做晚饭。
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走进厨房,完全没察觉,吊柜与墙壁的缝隙里,那道黏腻又执着的目光,正追随着她的身影,一寸寸地描摹着。
屏幕上的画面还停留在宁安系围裙的侧影,粉发垂落的间隙,苏佑安的指尖猛地攥紧了鼠标,指节泛白。
新弹出的消息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她眼底那点痴迷的温柔里。
“boos,‘鼹鼠’不安分,说要对‘明珠’动手,想借此逼您露面。”
末尾还附着一张模糊的照片,几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身影隐在宁安小区对面的巷口,姿态鬼祟。
苏佑安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结了冰的湖面,刚才还带着痴迷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狠戾的阴鸷。
“鼹鼠”是她给组织里那些不服管教的老派成员起的代号,一群只认权力、不懂敬畏的废物杂碎。
她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回复的字带着冰碴:“告诉他们,动她一根头发,我拆了他们的骨头喂狗。”
发送完毕,她又点开一个加密对话框,打了一行字给备注为“Y”的联系人,想了想又删除重输:“盯紧巷口的老鼠,等我。”
几乎是立刻,对方回了个“收到”的手势。
苏佑安盯着屏幕里宁安切菜的身影,她的动作娴练,偶尔会低头看一眼菜谱,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落在她认真的脸上,柔和得像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