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走出楼道时,晚风带着些凉意扑面而来,她裹了裹校服外套,脚步轻快地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走到自家楼下,宁安抬头望了望,客厅的灯是暗着的。正要去拿钥匙,就瞧见暗角处蹲着一个人影。
宁安的脚步微顿。夜色渐浓,楼道口的路灯光线昏黄,只能勉强看清那人影蜷缩成一团,看轮廓竟有些眼熟。
宁安试探地喊了一声:“雅雅?”
暗角里的人影动了动,缓缓抬起头。路灯的光恰好落在她脸上,正是李思雅。
她平日里总是清爽利落的模样,此刻却没什么精神,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眼底带着明显的疲惫和落寞。
“安安?你……回来了?”李思雅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点意外,她下意识地往阴影里缩了缩,像是不想让宁安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宁安走近几步,蹲下身,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泛起一阵心疼,轻声问:“你怎么在这里?还蹲在这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李思雅沉默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自嘲一笑:“没事,就是看清了一个人。我早该想明白的。”
宁安没再追问,只是安静地陪她蹲在暗角里。晚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过了好一会儿,宁安见李思雅打了个哆嗦,知道她在这里等了不短时间,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那,先进我家坐会儿吧?外面凉,坐久了容易着凉。”
李思雅抬眼看向宁安,眼底的落寞尚未散去,却多了一丝暖意。她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带着沙哑:“……好。”
宁安站起身,伸手想拉她,李思雅却自己撑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动作间带着些微不稳。宁安连忙扶了她一把,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臂,心里的担忧又重了几分。
打开家门,客厅的灯应声亮起,柔和的光线驱散了门外的昏暗。宁安换了鞋,转身对李思雅说:“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李思雅“嗯”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却难掩周身的疲惫。
她环顾着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客厅,和宁安的人一样,处处透着温和整洁,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百合花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宁安很快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水过来,递到李思雅手里:“暖暖身子吧。”
李思雅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她低头抿了一口,才低声开口:“我……想在你这里住几天,可以吗?”她的声音里竟带着几分难得的小心翼翼。
宁安愣了一下,看着李思雅眼底那抹罕见的脆弱,心里的担忧更甚。她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点头:“当然可以,你想住多久都没问题。”
李思雅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谢谢你,安安。”
“跟我客气什么。”宁安笑了笑,转身往客房走,“我去给你收拾一下房间,被褥都是干净的,你直接用就好。”
宁安很快收拾好客房,铺好干净的被褥,又在床头柜上放了盏暖光小灯。
转身走出房间时,就见李思雅已经坐在沙发上,神色间的疲惫淡了许多,额前凌乱的碎发也被捋到了耳后,重新显出几分平日的清爽利落。
她手里的水杯已经空了,正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路灯的光透过玻璃落在她侧脸,轮廓分明。
听见宁安的脚步声,她转过头,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语气也恢复了往常的平稳柔和:“麻烦你了,安安。”
“不麻烦的。”宁安走到她身边坐下,看着她明显调整过的状态,心里稍稍松了些,却还是忍不住问,“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李思雅拿起空水杯转了转,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着,沉默片刻才开口:“嗯,好多了。刚才……让你见笑了。”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宁安,眼底带着几分认真,“我和家里人闹了点矛盾,暂时不太想回去,所以才来麻烦你。”
宁安笑着摇摇头,轻声道:“你能想到来我这里,我很高兴。就像你之前说的,我有什么事情需要你,你一定会帮忙。这句话放在我这里也是一样的。”
李思雅看着宁安清澈的眼眸,里面没有丝毫的不耐或探究,只有纯粹的接纳与温和,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暖意。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刚才自然许多的笑:“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宁安见她情绪缓和,便起身道:“你坐了这么久,肯定累了吧?客房都收拾好了,要不先去洗个澡放松一下?我去给你找套干净的睡衣。”
李思雅点点头:“好,麻烦你了。”
宁安回到自己房间挑选睡衣去了。
李思雅拿出被她调至静音的手机,屏幕刚亮起就弹出好几条未接来电。
刚解锁屏幕,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李思雅面色一冷,接通电话。
电话里传来司机那带着几分讨好的声音:“小,小姐?您不回来了吗?您还是回来吧,老爷又开始发脾气了。”
“他发脾气关我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换成一个略显威严却带着几分疲惫的男声,正是李思雅的父亲。
“小雅啊,爸爸也知道你不喜欢王家那小子,可这事情关乎家族生意,而且你之后嫁过去也能过得更好。”
李思雅冷笑一声,语气不带半分温度,仿佛电话那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您。我真替母亲感到不值。”
不等对面传来暴怒的话语,李思雅便挂断电话,干脆利落地关了机。
她将手机随手放在茶几上,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她看向洁白的天花板,脸上的冷意渐渐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她李思雅就算表现得再能干、再有本事,在那个老家伙眼里,终究只是一个联姻工具,一个能让家族壮大的筹码罢了。
李思雅闭了闭眼,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滴答”作响,规律的声音像是在轻轻安抚着她紧绷的神经。
这时,宁安拿着一套浅蓝色的棉质睡衣走了出来,见李思雅对着天花板出神,脚步放轻了些:“抱歉啊。我这边没有太合你尺码的……只能委屈你先凑合一晚了!”
“没关系的!”
李思雅回过神,看向宁安手里的睡衣,浅蓝的色调干净柔和,布料看起来也很舒服,她接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宁安的手,两人都下意识缩回了些。
“谢谢你,安安。”李思雅的声音比刚才温和了不少,“这已经很好了。”
宁安笑了笑:“浴室在那边,洗漱用品我都给你准备好了,都是新的,你直接用就行。”她指了指浴室的方向,又补充道,“热水随时都有,你放心洗。”
“嗯。”李思雅点点头,拿着睡衣起身走向浴室。
浴室的水声停了片刻,门被轻轻拉开。
李思雅走了出来,浅蓝色的棉质睡衣穿在身上,确实显得有些局促。
宁安比她矮了五厘米,肩宽和身形也更纤细,睡衣的袖子短了一截,露出线条利落的小臂,衣摆堪堪盖到腰线下方,勾勒出比宁安更舒展的肩背轮廓。
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摆,平日里的从容淡了几分,耳根微微泛红:“这衣服……好像是有点小了。”
宁安没好意思看她,颇有些急促地说:“都怪我没考虑到尺码,你别介意。我再去给你找件外套披上吧?”
“不用麻烦了。”李思雅摇摇头,走到沙发边坐下,睡衣的领口略紧,衬得她脖颈线条愈发清晰,“这样也挺好,挺舒服的。”她说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露出的手腕。
宁安还是转身去了卧室,拿了件自己穿的米白色针织开衫出来:“晚上有点凉,披上吧,别感冒了。”
李思雅接过开衫,指尖触到柔软的毛线,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她顺从地穿上,开衫的长度刚好遮住腰腹,宽松的版型中和了睡衣的局促,倒也显得自在了些。
“你的头发还是湿湿的,要我帮你吹吹吗?还是你自己来?”宁安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吹风机。
李思雅指尖在开衫袖口顿了顿,抬眼看向宁安,鬼使神差地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你帮我吧。”
宁安微笑着应了声“好”,拿起吹风机插上电。暖风“呼呼”响起,她纤细的手指穿过李思雅微湿的发间,轻柔地拨动着。
发丝带着洗发水的清香,混着暖风吹散的水汽,在安静的客厅里漫开淡淡的暖意。
李思雅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紧绷的肩线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
吹风机的声响成了背景音,宁安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比热水更能熨帖人心。
鼻尖似有似无地嗅到宁安身上那令人安心的百合香味,她忽然觉得这一刻很美好。
没一会儿,头发就吹干了。宁安关掉吹风机,轻声道:“好了。”
在宁安的手指离开她发顶的那一刻,李思雅心中没来由地生起一丝失落。
李思雅缓缓抬起头,目光恰好撞进宁安带着笑意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暖黄的灯光,像盛着一汪温柔的泉水。她心头微颤,下意识地移开视线,耳尖却悄悄红了。
“谢谢你,安安。”她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赧然。
宁安将吹风机放回原位,笑了笑:“不客气。时间不早了,你今天累了一天,早点去休息吧。”
“嗯。”李思雅应着,站起身往客房走。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宁安,对方正站在原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温和的关切。
“安安,”她忽然开口,“你也早点睡。”
“好。”宁安笑着点头。
李思雅这才推门进了客房,轻轻带上门。
房间里的暖光小灯亮着,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洗衣液清香,和宁安身上的味道很像。
她走到床边坐下,看着这陌生却又让人安心的环境,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另一边,宁安收拾好客厅,也回了自己房间。
她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里还在想着李思雅刚才那副落寞的样子。
能让一向利落洒脱的李思雅露出那样的神情,想必和家里的矛盾不小。她没再多想,只希望李思雅能在这里好好休息,尽快调整过来。
宁安对着窗外发了会儿呆,便起身洗漱准备休息。
躺在床上,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吹风机的嗡鸣,脑海里闪过李思雅泛红的眼眶和放松时柔和的侧脸,她轻轻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渐渐沉入梦乡。
客房里,李思雅却没有立刻躺下。
她坐在床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柔软的被褥,眼睛闭了闭。
白天和父亲争吵的画面又涌上心头——父亲那句“家族利益面前,你的意愿不值一提”像根刺,扎得她心口发疼。
她始终认为,即使父亲再如何在意家族,也不会做出伤害家人的事情来……毕竟,这是母亲拿生命换来的承诺啊!
可是事实却赏了她一记狠狠的耳光,早在哥哥受到那个混蛋的欺骗那一刻就该醒悟的,不是吗?为什么还要对那个冷血的家伙抱有幻想?
再睁开双眼时,李思雅眼底的迷茫与脆弱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冽的清明。
她缓缓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些翻涌的委屈与失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决绝的力量。
家族利益?联姻工具?
她李思雅的人生,从来不由任何人定义,更不会成为谁用来交易的筹码。母亲用生命换来的承诺被践踏,哥哥的信任被辜负,这些账,她迟早要一笔一笔算清楚。
至于那个所谓的“王家小子”,还有那个只认利益的父亲,既然他们做得如此绝,就别怪她心硬。从今晚起,她的路,她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