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个弯来到家门口。
掏出钥匙开门时,指腹还残留着草莓蛋糕的甜香,那味道混着楼道里潮湿的霉味,倒生出些奇异的安宁。
推开门,客厅里黑黢黢的。她没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换鞋,视线扫过茶几上那只孤零零的马克杯。
房子已经两天没通风了,空气里浮着层薄薄的灰尘。
宁安走到阳台,夜风带着海水的咸腥味扑过来。远处的海岸线隐在墨色里,只有灯塔的光束有规律地扫过海面,像只沉默的眼睛。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唐棠发来的消息:「安安到家没?」后面跟着个抱着草莓的卡通表情包。
宁安回了个「到啦」,又抬头望向海面发呆。李思雅从分开到现在,还是一条信息都没回。分别时她似乎有事要处理,应该还在忙吧……
转身时不小心碰倒了阳台角落的纸箱,里面的旧书哗啦啦散出来。
她蹲下去捡,指尖触到本烫金封面的相册。
翻开第一页,是十岁生日那天拍的,她站在蛋糕前,身后的白沙鱼正替她整理歪掉的生日帽,唐棠则举着块奶油要往她脸上抹。
照片里的阳光金灿灿的,落在三个人笑弯的眼睛里。
宁安摸着照片里白沙鱼年轻些的脸,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抗拒内心的依赖感——她终究是个穿越者,始终与这个世界隔着一道无形的隔阂。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行字:「正午时分,海边礁石滩见,关于苏佑安。」
宁安的心猛地一沉。苏佑安的事,目前应该也就李思雅、唐棠、白沙鱼和警方知道。才过去不到一天,怎么就被其他人发现了?是谁发来的短信?又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窗外的风突然大起来,吹得阳台的纱帘猎猎作响,像有人在暗处悄悄呼吸。她深吸一口气,删掉短信,转身走进卧室。
明天去上学,得绕道去海边看看。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可那行字像颗种子,在心底悄悄发了芽。
不再去想那些,宁安拿了几件衣服。
现在最重要的是洗澡,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几乎要把她腌入味了,尽管唐棠她们不嫌弃,她自己却实在受不了。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倾泻而下,冲散了头发里的潮气,也冲淡了那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
宁安盯着瓷砖上蜿蜒的水痕发怔,脑海里反复浮现那条陌生短信——海边礁石滩,为什么偏偏是去那里?
洗完澡出来,镜子上蒙着层白雾。她伸手抹出一块清晰的区域,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
两世的记忆像拧在一起的毛线,有时候会突然卡顿——比如看到白沙鱼整理相册时,会恍惚想起前世母亲也是这样,总爱在翻旧照片时念叨她小时候的糗事。
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屏幕暗着。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开了与李思雅的对话框,输入又删掉,最后只发了句:「苏佑安那边有消息了吗?」
等了十分钟没收到回复,宁安索性关了手机。
躺在床上时,阳台的纱帘还在随风轻晃。
宁安数着天花板上的纹路,数到第三十二道时,终于承认自己睡不着。
她起身走到客厅,摸出下午从苏佑安房里带出来的那支钢笔——当时太匆忙,攥在手里忘了还回去。笔帽上刻着朵小小的玉兰花,日记里说是苏佑安最喜欢的花。
宁安就这么看着,笔帽上的花儿,不知不觉中在沙发上睡着了。
晨光熹微时,宁安被手机震动吵醒。是唐棠发来的语音,带着刚睡醒的鼻音:“安安,我快到你家楼下啦,早饭买了你爱吃的豆沙包!”
李思雅还是没有回信息。
她迅速换好衣服,把钢笔塞进背包侧袋。拉开门时,唐棠正踮着脚往楼上看,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冒着热气。“你今天没赖床了!”唐棠把一个温热的豆沙包塞到她手里,“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宁安无奈一笑:“昨天只是例外。”
接过豆沙包咬了一口,甜腻的豆沙在口中溢散开来。“谢谢,我们小棠棠也会照顾人啦。”
“嘿嘿……”唐棠小脸红扑扑的。“那是!我只照顾安安你一个人哦!”
“那我就拜托你咯~”宁安微笑着看向唐棠。
“嗯嗯!放心吧安安!”唐棠突然变得一脸认真。
宁安微微一怔。
唐棠那股突如其来的郑重,倒让宁安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晨光顺着楼道的窗户斜切进来,落在唐棠毛茸茸的发顶,她眼里的认真像颗被阳光晒暖的玻璃珠,亮得晃眼。
“走啦走啦,再不去要迟到了。”宁安赶紧转移话题,拉着唐棠往楼下走。手腕被唐棠回握了一下,力道不大,却带着种不容错辩的执拗。
一路上没再发生什么事,昨天那股如芒在背的窥视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唐棠时不时的搭话。
到了学校,依旧如往日那般人头攒动,学校的运行并不会因为缺了哪个人就停止。
路过偶尔听到的交谈声中,不是谈论哪班女生好看,就是谈论今天哪个爱豆又爆大瓜。苏佑安的事情似乎还未在校内传播开来。
宁安暗暗松了口气。
“到啦!安安,拜拜!放学见!”唐棠放开了宁安的手,笑着挥挥手。
“嗯,放学见!”宁安同样笑着道别,与平时一样。
看宁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道尽头,唐棠才转身蹦跳着离去。
到了教室,宁安发现李思雅还没到。以往,李思雅总是第一个到达教室的人。
宁安心中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不安。她放下书包,目光下意识扫过李思雅的座位。
那片桌面干净得过分,连平时常放的黑色保温杯都不见踪影,倒显得空落落的,像块突然缺了角的拼图。
早读铃响时,班主任抱着教案走进来,视线在教室里逡巡一圈,随口问:“李思雅怎么没来?”
没人应声。教室里只剩下翻书的沙沙声,宁安握着课本的手指却悄悄收紧了。
第一节课快结束时,教室后门被轻轻敲了敲。宁安回头,看见教导主任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看。“宁安,你出来一下。”
她心里咯噔一下,捏着衣角跟出去。走廊里,教导主任斟酌着开口:“刚才接到李思雅家长的电话,说她今天身体不舒服,请了病假。”
“病假?”宁安愣了愣,“她昨天还好好的……”
“说是凌晨突然发了高烧,已经送去医院了。”教导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跟她关系好,回头记得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宁安点头应着,心里那点不安却像涨潮的海水,漫得更高了。凌晨发烧?会不会和昨天处理苏佑安的事有关?
她摸出手机想打给李思雅,又想起对方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回消息,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终究还是收了回去。
只是发了条消息:「听教导主任说你发烧请假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不出所料的没有回信,宁安的情绪不由低落了一分。
课间操时,宁安被前桌的刘小燕拉住:“宁宁,刚才教导主任叫你出去,是跟你说了什么吗?”
“哦,就是说李思雅请假的事情,她发烧了。”
“这样啊,我就说她怎么会旷课呢!”
刘小燕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激动起来。“对了!宁宁,你听说了吗?高二有个女生好像失踪了,听说老师给她家长打电话,家长也没接。”
宁安的心猛地一缩。“知道是谁吗?”
“不清楚,听说是姓苏……”
“姓苏……”宁安重复着这两个字,指尖瞬间凉了半截。
刘小燕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好像出了大事”“有人看到她昨天在海边徘徊”,可那些声音像隔着层水,模糊不清。
她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脑海里反复闪过苏佑安跳海前的眼神——不舍,又带着点决绝,像被潮水漫过的礁石,冷得硌人。
这背后似乎有一双大手正在操控一切,舆论也好,李思雅的请假也好,一切都过于巧合了。
“宁宁?你怎么了?脸色好差。”刘小燕推了推她的胳膊。
“没事。”宁安勉强扯出个笑,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操场。
唐棠正在那边排队,穿着蓝白校服的身影在人群里格外显眼,正踮着脚朝教学楼这边望,看见宁安时,立刻挥了挥手,露出颗小虎牙。
阳光落在唐棠脸上,亮得让人安心。宁安忽然想起刚才唐棠说“我只照顾你一个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又酸又软。
明明自己就是个小笨蛋,还说什么要照顾别人……
她不能把唐棠卷进来。这个念头异常清晰地冒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刘小燕还在叽叽喳喳地表述自己的猜想,宁安突然打断:“别瞎想了,估计是什么谣传吧……”
刘小燕见宁安脸色确实不是太好,也只好悻悻然转了回去。
生活按部就班,四十五分钟的上课时间,十分钟的下课时间,一个上午就这样悄然溜走。
宁安独自一人走出教学楼就看见早已等候多时的唐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