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写几篇番外)
(有时候剧情里面的表现经常会显得很突兀,在番外里做出解释,应该会……好一些吧?)
十五岁的夏天总带着一股黏稠的热,蝉鸣把老城区的午后拖得格外长。
宁安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指尖划过练习册上的函数图像,目光却落在楼下巷口那几个聚在梧桐树下抽烟的男人身上。
其中几个,是她的父亲和他那帮“兄弟”。
烟圈混着汗味飘上来,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又很快松开。
镜子里映出张过分惹眼的脸,皮肤是被养得极好的白,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天生就是该被簇拥着的模样。
“安安,下楼吃西瓜!”母亲在厨房喊,声音里带着刚打完麻将的雀跃,尾音却有点虚,大概是又输了钱吧。
宁安应了声,合上书往下走。
客厅茶几上摆着半个切好的西瓜,红瓤淌着甜水,母亲正用勺子挖着中间最甜的部分往她碗里放,手腕上的金镯子叮当作响,那是去年父亲中了彩票大手一挥给她买的。
“今天隔壁班那个男生,又在校门口等你吧?”母亲漫不经心地问,眼睛瞟着电视里的肥皂剧,“我看那小子穿得挺干净,不像混日子的,对你好像也挺上心。”
宁安没接话,低头咬了口西瓜。那男生确实是等了三天,不过他递过来的包装精致的情书,被她笑着婉拒了。
她看见对方转身时,跟同伴嘀咕了句“晦气……”
父亲推门进来,带着一身酒气,把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拍在母亲面前:“今天手气好。”
那糙老汉一看见宁安,脸上的戾气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脸上挂着一个难看的笑容,“安安明天要交的资料费,爸给你放桌上了。”
他的指关节上还留着打架的淤青,却小心翼翼地没碰她的头发。
宁安点点头,指尖捏着西瓜勺,忽然觉得嘴里的甜有点发涩。
她知道父母在旁人眼里是“烂人”——父亲常年混迹赌场,母亲沉迷麻将,家里总有人进进出出,吵吵嚷嚷,有时还会传来摔东西的声响。
可他们给她的,却是自己能摸到的最好的东西:冬天的羽绒服永远是最新款,书包里总有吃不完的零食,谁要是在校门口敢对她吹口哨,第二天那人准会鼻青脸肿地来道歉。
可这份“好”像个透明的罩子,把她和周围的世界隔开了。
同学会笑着跟她借笔记,却从不邀她参加周末的聚会;老师总夸她懂事,眼神里却藏着点惋惜;连小区里相熟的婶婶阿姨,看见她时会热情打招呼,转头却会在背地里默默惋惜。
有次傍晚她去买酱油,路过巷口的杂货店,听见老板娘跟人聊天:“宁家那闺女是长得俏,可你敢让你儿子跟她来往?不怕你家傻小子被她爹妈带坏?”
回到家,看见母亲正给父亲处理手背的伤口,嘴里骂着“你就不能少惹点事”,手上的动作却轻柔;父亲嘿嘿笑着,从口袋里摸出颗奶糖,塞到她手里:“今天赢了点,给我闺女买的。”
那一刻,宁安忽然觉得,自己像住进了一座热闹的孤岛——外面是别人的议论和疏远,里面是父母笨拙的爱,她站在中间,不往前走,也不往后退,就安安静静地待着。
日子就像老座钟的摆锤,不紧不慢地晃过一个又一个夏天。
宁安的十七岁同样没有太多波澜。
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啃着母亲前一晚买的面包赶去学校,早读课上跟着大家一起念拗口的英语单词,数学课上对着函数图像发呆,独自一人上下学。
她的成绩不好不坏,卡在中游,够不上重点本科的线,却也掉不到专科去。
老师找她谈过几次,说“再努努力或许能冲一冲”,她只是笑笑点头,转身依旧按部就班地做题。
她确实能再往上一层楼,只是心里像蒙着层薄纱,看不清太远的地方。
父母从没过问她的成绩,偶尔提起未来,母亲会说“找个稳定的工作就行”,父亲则拍着胸脯保证“爸养你”。
那些话像温水,泡得她没什么棱角,也没什么非要不可的野心。
她没有深交的朋友,同学们的世界里也不会有她。
女生们聚在一起聊明星八卦时,她插不上话,她连当红偶像的名字都记不全;男生们讨论篮球赛事,她更是一头雾水。
大多时候,她都是坐在座位上,要么刷题,要么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
看着叶子从嫩绿变成深绿,又在秋天一片片落下来,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像看着自己的日子,悄无声息地滑过。
她也没想过要逃离这个家、没想过要成为别人口中那“出淤泥而不染”的奇迹。
有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一对爱自己的父母,这就足够了。
就像巷口那棵老梧桐,扎根在贫瘠的土壤里,晒着同样的太阳,淋着同样的雨,慢慢长,慢慢老,没什么特别,却也自有它的安稳。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她考了个不上不下的分数,刚好够本地一所普通大学的录取线。父母没什么太大反应,母亲则在厨房炖了锅鸡汤,说“不管考上啥,都是我闺女”。
宁安坐在窗边,看着楼下巷口的父亲又在跟人说笑,烟圈在夕阳里慢慢散开。她拿起手机,给班主任发了条感谢的短信,然后关掉屏幕,起身去盛鸡汤。
十七岁的夏天快要结束了,蝉鸣渐渐稀疏,空气里的热也淡了些。
她的人生,好像就要这样平平淡淡地走下去,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却也没什么值得抱怨的。
晃过一天又一天,单调,却也安稳。
填报志愿那天,宁安在电脑前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网页上的专业列表滚动了一遍又一遍,她没什么特别的偏好,最后选了个就业率高的会计学。
母亲说“女孩子学会计稳定,以后坐办公室不用风吹日晒”,她便应了。
录取通知书寄来的时候,家里难得热闹了些。
父亲请了巷口几个相熟的“兄弟”来吃饭,几个人围着桌子喝酒划拳,酒气混着饭菜香飘满整个屋子。
母亲还是戴着那只金镯子,忙着给客人添菜,嘴里不停念叨“我家安安有出息了”,眼角悄悄泛红了。
宁安坐在角落,安静地吃着碗里的菜。
有人举杯跟她碰,说“宁丫头以后是大学生了,可得多帮衬帮衬你爸”,她笑着点头,指尖却悄悄攥紧了筷子。
父亲那帮朋友,今天喝完这顿酒,说过这些话,明天或许就该忘了。
饭后,待客人走光,宁安忽然劝告:“爸爸,妈妈,你们不要赌了。”
父亲放下酒杯,用粗糙的手背擦了擦嘴,酒气混着笑声一起涌出来:“傻闺女,爸知道你是为我们好。行,听你的,不赌了,以后啊,爸就找个正经活干,给我闺女攒嫁妆。”
他说得掷地有声,还拍了拍胸脯,指关节上的旧伤仍在灯光下泛着淡紫。母亲也做了保证,信誓旦旦。
那晚过后,家里确实安静了几天。父亲没再往赌场跑,每天早上会跟着巷口的老王去附近的建材市场找活干,傍晚回来时裤脚沾着泥,却会给宁安带串刚烤好的糖葫芦;
母亲也把麻将牌收进了柜子,每天在家打扫卫生,还学着给宁安炖银耳羹,虽然第一次炖糊了,甜得发苦,宁安也笑着喝了两碗。
宁安以为,日子真的能这样慢慢好起来。
她会去读大学,学会计,毕业找份稳定的工作,父母守着这个小房子,不再被赌场的输赢牵着走。
有时傍晚她坐在窗边看书,能看见父亲在巷口帮邻居修自行车,母亲在旁边择菜,蝉鸣里都裹着点踏实的暖意。
可这份暖意没撑过半个月。
那天宁安从图书馆回来,刚走到巷口,就听见杂货店老板娘跟人嘀咕:“看见没?宁家那口子,昨天又去了,听说输了不少,吵到后半夜呢……要我说啊,那东西一旦染上了就再也戒不掉了!”
宁安的脚步顿住,手里的书脊被指尖捏得发皱,“未来”两个烫金小字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她抬头往家的方向望,窗户里没亮灯,只有门口那盏旧路灯,把墙根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慢慢挪着脚步往家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浸了水的棉花上,软得发虚。
推开门时,一股熟悉的烟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客厅的灯亮着,父亲瘫在沙发上,领带歪歪扭扭挂在脖子上。
母亲坐在旁边哭,手里攥着几张被揉皱的钞票,金镯子在昏暗里泛着冷光,叮当作响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刺耳。
“又输了?”宁安的声音很轻,轻得像窗外飘进来的风,连她自己都快听不清。
父亲缓缓地抬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她,酒气混着烦躁涌过来:“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不就输了点钱吗?明天我会赢回来的!”
母亲也停止了哭泣,抹了把脸,语气里带着点破罐破摔的麻木:“安安,你别管了,这日子就这样了……”
她走进房间,关上门,把会计书塞进书柜最底层,换了本从图书馆借来的小说。
窗外的蝉鸣还在响,夏天还没结束,可宁安觉得,自己心里的夏天,已经提前凉了。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梧桐树,慢慢闭上眼睛。
或许这样就好,不期待,不挣扎,接受自己的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也算一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