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琉夏晃了晃杯中的红酒,酒液在灯光下漾出暗红的涟漪。
“急什么。”她只是轻轻晃着,并未饮下,随手将杯子放在吧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晚会七点开始,还有时间给你换身像样的衣服。”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旗袍的佣人便端着精致礼盒走上前,躬身将礼盒放在宁安面前的茶几上。
礼盒烫着银边,打开时,一袭香槟色晚礼服映入眼帘,蕾丝花边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与宁安身上干净的校服格格不入,那是她从未触碰过的繁华。
宁安的指尖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这哪里是参加晚会,分明是要将她彻底置于被动的境地。
“怎么?不喜欢?”傅琉夏挑眉,语气里的玩味又浓了几分,“还是觉得,穿成这样和我去上流圈子露面,很委屈?”
宁安看着那件礼服,脑海里闪过海面上搜救船的探照灯、苏佑安坠海前躲闪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将涌上心头的抗拒压下去,声音平静得如同深潭静水:“我穿。”
傅琉夏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迅速地妥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无所谓地勾了勾唇角:“倒是比我想象中识时务。”
宁安没有回应,只是拿起礼盒站起身。佣人适时上前引路,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规律的轻响,仿佛在为这场不情愿的入场敲着倒计时的节拍。
走向试衣间的路上,她路过一面落地镜。镜中的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眼神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她清楚地知道,从穿上这件礼服开始,事情将变得更加复杂——她会在那些自诩上等人的家伙眼中,被牢牢打上“傅琉夏的人”这样的标签。
但只要能换来苏佑安的消息,这点代价,她付得起。
试衣间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光影。宁安将礼盒放在铺着丝绒的长椅上,指尖拂过礼服的蕾丝花边,触感细腻得如同某种易碎的梦。
她解开校服的纽扣,动作缓慢得像是在剥离一层保护壳。镜中的少女身形单薄,锁骨处还留着几分青涩,与这件流光溢彩的礼服格格不入。
当裙摆垂落的瞬间,她几乎认不出镜中的人——香槟色的绸缎裹着纤细的腰身,蕾丝在肩头开出细碎的花朵,领口的碎钻随着动作折射出微光,仿若缀了片星空。
礼裙曳地如鎏金淌过,她站在光里,眼睫垂落时是未染尘埃的纯净,抬眸一瞬又泄出惊心动魄的明艳,恰似月光淬了火,清辉里藏着灼人的美好。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宁小姐,傅小姐在外面等您。”旗袍佣人轻叩房门,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宁安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的瞬间,走廊的灯光落在她身上,碎钻突然迸出连片的光芒。
傅琉夏倚在廊柱旁,见她出来,挑了挑眉:“倒是生了副好看的面孔。”
她走上前,忽然伸手将宁安耳后的碎发别到耳侧,指尖有意无意擦过耳垂,带着微凉的挑衅:“记住,今晚你是傅家的客人。”
顿了顿,她凑近宁安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别给我露怯,也别妄想逃跑。拿出你的锐气来。”
傅琉夏退后几步,“我去换身衣服,要是饿了就叫佣人拿点吃的来。”
宁安站在原地,耳尖还残留着傅琉夏指尖的凉意。走廊的灯光斜斜切过她的裙摆,碎钻的光在地面投下流动的光斑,宛如撒了把会呼吸的星子。
转身回到客厅时,佣人已端来一碟精致的点心,摆在水晶茶几上。马卡龙的甜香弥漫开来,甜得有些发腻,宁安却没什么胃口,只是坐在沙发边缘,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高脚杯的杯壁。
她望向远处海岸线的方向,那里应该有搜救船的探照灯在游弋吧?苏佑安现在在哪里?是在某个礁石后躲着,还是……
不敢再想下去,她拿起一块杏仁饼干,小口咬着,试图用食物的味道压下心头的慌乱。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傅琉夏换了身黑色丝绒长裙,金发挽成松松的发髻,颈间戴着一条红宝石项链,走动时宝石在灯光下晃出妖冶的光芒,与她眼底的锋芒相得益彰。
“等久了?”傅琉夏走下最后一级台阶,高跟鞋敲击大理石的声响带着穿透空气的力量,与她周身的气场浑然一体。
她目光扫过宁安,落在她指尖捏着的半块杏仁饼干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来傅家的点心不合你胃口。”
宁安放下饼干,指尖沾了点细碎的粉末,她轻轻拍了拍,站起身时裙摆如流水般漾开:“没有。”
傅琉夏走近几步,抬手拂过她肩头的蕾丝花边,动作带着审视的意味:“走吧,晚会快开始了。”
她顿了顿,目光在宁安眼底停顿片刻:“记住,别像块木头似的杵着。那些人最喜欢看怯生生的样子,你越畏缩,他们越会把你当成可以随意拿捏的面团。”
话里的提醒藏着不易察觉的尖锐,仿佛在教她如何在荆棘丛里站稳脚跟。
宁安垂眸,将傅琉夏话里的尖锐细细咀嚼,忽然抬头时,眼底那点隐藏的怯意已被压下,只剩一片清明:“我知道。”
傅琉夏挑了挑眉,似乎对她这反应有些意外,随即轻笑一声,不带嘲讽的意味,转身朝玄关走去:“上车吧。”
轿车平稳地驶下山道——和先前的白色轿车不是同一辆,是黑色的。车厢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香水味,与宁安身上礼服自带的淡香缠绕在一起。
傅琉夏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一时倒看不出什么情绪。
两人之间的沉默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前座的司机只觉得汗流浃背。
“搜救队刚发了消息。”傅琉夏忽然睁开眼,声音打破了凝滞的寂静,她没看宁安,只是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点着,“在三海里外的礁石区发现了一只白色帆布鞋,看款式像是苏佑安常穿的那种类型。”
宁安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指尖下意识蜷缩起来:“人呢?找到人了吗?”
傅琉夏侧过头,金黄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还没。不过礁石区水流复杂,能挂着一只鞋,说明人可能没被卷远。”
她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是安慰还是打趣,“你说,这算不算个好消息?”
宁安沉默片刻,心中五味杂陈,这只帆布鞋不知是希望的曙光,还是残酷现实的预警。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算……算是吧。至少说明还有找到她的可能。”
傅琉夏看着宁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是对她此刻情绪的同情,又似夹杂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好奇。
“一个陌生人,你为什么对她的事情这么上心?”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手机屏幕,手指继续在上面轻点,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宁安没有回答,为什么呢?她也常常在心中反问自己,这样投入值得吗?
轿车继续平稳行驶,窗外的景色飞速掠过,可宁安却无心欣赏。她满脑子都是苏佑安的身影,那只孤零零挂在礁石区的帆布鞋,像一个沉重的问号,悬在她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轿车缓缓驶入晚会场地。华丽的灯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将车厢内照得通亮。
傅琉夏率先推开车门,高跟鞋踩在红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身姿高挑,黑色丝绒长裙曳地,在灯光下散发着一种摄人的魅力。
宁安深吸一口气,也下了车。她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镇定自若。香槟色礼服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碎钻闪烁,她迈出的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决绝的勇气。
走进晚会大厅,华丽的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芒,身着华服的男男女女穿梭其中,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
傅琉夏微微侧身,靠近宁安,低声说道:“跟紧我,别乱说话。”宁安微微点头。
她们刚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目光。有人投来好奇的打量,有人则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傅琉夏像是习惯了这样的目光,神色自若,带着宁安走向人群中央。
这时,一位身着深蓝色西装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眼神锐利,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今天的主角终于来了,还带了位这么漂亮的朋友?”
傅琉夏轻笑一声,伸手挽住宁安的手臂,看似亲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身上不自觉地散发出压迫感:“陈叔,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带她来见识见识世面。怎么,您对她感兴趣?”
陈叔落在宁安身上的目光停留了片刻,随后若无其事地回到傅琉夏身上,笑着说道:“傅小姐的朋友自然有过人之处,如此出众的小姐,又有谁能不感兴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