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求恩同志的追悼会刚刚过去短短三天时间,但延安的空气中似乎仍然弥漫着尚未消散的纸钱灰烬味道。
此时此刻,赵佳贝怡静静地蹲坐在窑洞门前,手中拿着一块细腻光滑的砂纸,正在全神贯注地打磨着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
手术刀的刀刃闪烁着寒光,映照出赵佳贝怡那布满血丝、略显红肿的眼眶。这把手术刀可是白求恩同志生前遗留下来的珍贵物品啊!
刀柄部分采用木质材料制成,上面还残留着因长时间紧握而被磨损出来的浅浅痕迹。
当赵佳贝怡将手指轻轻抚摸过这些凹凸不平之处时,仿佛能够感受到白求恩同志那只曾经温暖有力的大手所传递过来的温度。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温和的嗓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赵同志。
这个声音并不大,但对于沉浸在悲痛之中的赵佳贝怡来说,就像是一道惊雷一般,使得她原本流畅自如的动作瞬间停滞不前。
她缓缓转过头去,目光恰好与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相对视——原来是之前那位领导的秘书老周。
只见他身上穿着一件已经洗涤到发白褪色的棉质长袍,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帽檐低垂得厉害,几乎完全遮挡住了大半边脸庞;
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暮色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耀眼,甚至透露出一种令人感到异常不安的光芒。
赵佳贝怡噌地站起来,掌心的汗瞬间把刀柄濡湿。这时候找过来,绝不是闲聊。
她往窑洞深处瞥了眼,里面还堆着打包好的行李——原本明天一早,她就要跟着回晋察冀的队伍出发。
老周没进屋,往窑洞外那棵老槐树下挪了两步,枯瘦的手指在棉袍口袋里绞着,声音压得像风吹过草叶:“晋察冀那边,暂时不用回了。”
“咋了?”赵佳贝怡的心猛地往下沉,喉头发紧,“是前线……出啥岔子了?”
不是。 老周缓缓地摇着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他心头。
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胸口,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起来的小包袱。
那个油布包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它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每一层都显得那么厚实而坚固。
当老周轻轻地揭开油布时,一种干燥的摩擦声响彻整个房间。随着油布一层层地展开,里面渐渐浮现出几页泛黄且脆弱不堪的纸张。
这些纸张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变得十分陈旧,它们的边缘甚至还沾染着一些焦黑色的痕迹,仿佛曾经经历过一场可怕的火灾。
赵佳贝怡的眼睛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牢牢地盯着那些纸张。她清晰地记得这种特殊的纸质——这是从敌人占领区域冒险偷运来的化工期刊!
上次在白求恩医生的办公桌前,她曾看到过与之相似的刊物。
然而此刻展现在她面前的这几张纸却与记忆中的有所不同:由于长时间浸泡在水中后又经过日晒风干,纸上的文字早已模糊不清,犹如一朵朵散开的墨迹;
只有寥寥几笔化学方程式,还能够依稀辨认出其大致形状。
“春苗计划。”老周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组织要你牵头,搞咱们自己的药。”
“自己的药?”赵佳贝怡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药囊——里面装着她配的止血粉,用的都是山里的草药,“咱不是一直用草药……”
“是磺胺。”老周突然提高了半分音量,又慌忙压低,眼里的光在暮色里亮得惊人,“能治败血症的那种,黄金都换不来的救命药。”
“嘶——”赵佳贝怡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手术刀“当啷”一声掉在石头上,在寂静的山坳里撞出一串脆响。
磺胺。
这两个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疼。她想起白求恩最后那几天,高烧不退,浑身的伤口都在流脓,大家翻遍整个根据地,把能找到的药全凑齐了,也没找出半片磺胺。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体温一点点飙到40度,呼吸从急促到微弱,直到彻底没了声息。
她还想起那个叫小石头的通讯员,不过是被流弹擦破了胳膊,就因为感染,三天工夫就肿得像水桶,临死前拉着她的手,气若游丝地说:“赵医生,我还想再看一眼俺娘……”
“可……”赵佳贝怡弯腰捡手术刀,指节捏得发白,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往骨头里钻,“那玩意儿是洋人厂里造的,咱连像样的实验室都没有。
原料得从鬼子眼皮子底下抢,设备得拆了东墙补西墙,专家……专家更是找一个比登天还难啊!”
老周弯腰捡起块小石子,在地上漫无目的地划着圈,圈越划越乱。
“是难。”
他承认得干脆,声音里带着点苦涩,“资料就这几页,还是上个月游击队从鬼子实验室抢的,缺了大半,连最重要的合成步骤都糊了。设备得从敌占区拆零件拼,我听说有个老钳工,能把鬼子扔的破锅炉改成反应釜。专家……”
他顿了顿,往窑洞方向瞥了眼,像是怕被人听见:“就你,还有三个从上海逃出来的老化工,加起来五个半人。”
“五个半?”赵佳贝怡愣住了。
“有个老教授腿断了,从南京一路爬过来的,现在只能坐着看图纸,不算半个算啥?”
老周苦笑了下,把油布包往她手里塞,“领导说了,这事儿难如登天,但必须干。你在医药上有法子,敌后的情况又熟,除了你,没人能挑这担子。”
赵佳贝怡捏着那几张纸,纸角硬得像刀片,割得手心生疼。风卷着槐树叶沙沙响,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
她突然想起白求恩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的话:“佳贝怡,医人的前提,得有药啊……”
“为啥叫春苗?”她哑着嗓子问,视线落在脚边的泥土里——不知啥时候冒出棵嫩芽,顶着块碎石,歪歪扭扭地往上钻。
“土里钻出来的苗,再难也能冒头。”老周望着远处的山,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撑在地上的枯木,“领导还说,别被条条框框捆住。
缺设备就自己造,缺原料就去山里找替代品,实在没招……”他看了眼赵佳贝怡,眼神里藏着话,那话没说透,却像根针,轻轻刺破了她心里那层窗户纸,“你那些‘不一般’的本事,该用就用。”
赵佳贝怡的心跳漏了一拍,耳根“腾”地红了。
她知道他说的是啥。上次给白求恩输血时,她悄悄用空间里的净化仪处理过带菌的血液;
抢救被瓦斯熏伤的战士时,偷偷从空间拿过抗生素喷雾。这些事,她总以为藏得严实,原来组织上早就看在眼里,只是没点破。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像卡着沙,“我怕干砸了。这可不是缝几针、配几副草药的事,一步错,就全完了。”
“砸了再爬起来。”老周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不轻,震得她骨头都发麻,“佳贝怡,你记着,这不是普通的任务。
你手里的磺胺,能让前线少死一半人。这比你在手术台上救一个两个,管用十倍百倍。”
他的指尖带着老茧,蹭过她的棉袍,留下点粗糙的触感。“老教授他们在后山窑洞里藏着,白天不敢出来,就等你拿主意。”
风突然大了,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往窑洞钻。赵佳贝怡低头看着油布包里的图纸,上面的化学方程式扭曲着,像一条条救命的绳索,缠绕着无数个等待救治的生命。
她想起小石头圆睁的眼睛,想起白求恩最后望着天花板的眼神,想起老周说“土里钻出来的苗”时,眼里那点不肯灭的光。
“干。”她突然抬头,眼里的泪还没干,却亮得吓人,像淬了火的钢,“给我三天,我要列个清单。缺的设备、原料,还有那三个老专家,我得见见。”
老周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像朵晒干的菊花。“就等你这话。”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对了,领导说,这计划得藏严实了,对外就说你病了,在延安养身子。”
赵佳贝怡没应声,蹲下身把手术刀揣进怀里,又小心翼翼地把油布包塞进贴身的口袋,那纸页贴着心口,像块发烫的烙铁。
晚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里面打了三层补丁的衬衣,那是白求恩生前穿过的,她改小了自己穿。
她往后山走,脚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像在数着倒计时。月亮刚爬上山头,给光秃秃的窑洞顶镀了层银,远远看着,像座蛰伏的堡垒。
离着老远,就看见三个黑影在窑洞口缩着。其中一个坐着轮椅,正借着月光看图纸,手指在纸上慢慢摩挲,像在抚摸稀世珍宝——那大概就是老周说的“半个”专家。
另两个中年人蹲在地上,借着微光擦着些锈迹斑斑的铁家伙,像是些拆下来的阀门、管道。
“赵医生?”轮椅上的老人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镜片反射着月光,亮得晃眼。
赵佳贝怡走过去,蹲在老人面前,从怀里掏出那几张磺胺图纸,轻轻铺在膝盖上。“老先生,”她的声音还有点抖,却透着股豁出去的劲,“咱搭个伙,种棵‘春苗’?”
老人推了推眼镜,枯瘦的手指抚过图纸上的焦痕,突然老泪纵横,豆大的泪珠砸在纸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好啊……好啊……”他哽咽着,反复念叨这两个字,“总算有人敢接这活儿了……”
另两个中年人也凑过来,一个搓着手笑,眼角却挂着泪;一个红着眼圈抹了把脸,转身往窑洞里喊:“老李,快把那瓶藏着的酒精拿出来,给赵医生擦擦手!”
赵佳贝怡看着他们,又摸了摸怀里的手术刀——那刀明天起,怕是要暂时收起来了。但另一种武器,已经握在了手里。
她从口袋里摸出半截铅笔,那是白求恩用过的,笔杆上还有他咬出的牙印。她在地上划下第一个字:“原料。”
月光落在她的侧脸,把泪痕照得发亮。远处传来隐约的歌声,是青年们在唱《延安颂》,调子忽高忽低,却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像极了泥土里那棵顶着碎石的嫩芽。
赵佳贝怡低头在纸上画着,笔尖在粗糙的地上划出深深的痕。她知道,从今晚起,手术刀的寒光要藏进实验室的阴影里了。
但另一场战斗,已经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