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恂接过,抽出信纸。上面只有三句话:
“一,查账为表,查人为实。
二,当年经手军械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三,若遇危局,可寻北疆大营徐老将军。”
徐老将军,徐懋。谢家军旧部中硕果仅存的老将,今年已七十有三,在北疆威望极高。
更重要的是,此人是谢流光祖父的生死之交,对谢家忠心不二。
萧长恂将信装回:“你想用徐懋压阵?”
“不是压阵,是坐镇。”谢流光封好火漆,“有徐老将军在,北疆那些人不敢明目张胆做手脚。而只要他们一动,就会露出破绽。”
这时,外殿忽然传来锦书急促的声音:“娘娘,太子殿下发热了!”
谢流光脸色一变,疾步走向内殿。萧长恂紧随其后。
承曦躺在小床上,小脸通红,呼吸急促。乳母跪在一旁,焦急道:“方才还好好的,突然就说头晕……”
林清泫已被请来,正在诊脉。片刻后,他面色凝重:“脉象浮紧,发热畏寒,像是风寒。但……”他仔细查看承曦的口舌,“舌苔未见异常,眼中血丝却有些多。”
“什么意思?”萧长恂问。
“像风寒,又不全像。”林清泫犹豫道,“微臣需要取血查验。”
“取。”谢流光毫不犹豫。
银针刺破承曦指尖,取了几滴血。
林清泫将血滴入一碗清水中,又加入几味药粉。
众人屏息看着,只见血滴在水中化开,竟泛出极淡的青色。
“这是……”林清泫倒吸一口凉气,“‘小儿惊’,一种罕见毒药,症状与风寒无异,但会伤及心脉。若按风寒治,三日必亡。”
谢流光浑身冰凉,萧长恂已厉声道:“何人下毒!”
“此毒需混入饮食,且发作极快。”林清泫看向乳母,“太子今日用了什么?”
乳母颤抖道:“早膳是娘娘小厨房做的药粥,奴婢亲自喂的,之后只喝过一盏蜂蜜水……”
“蜂蜜水哪来的?”
“是……是御茶房今晨送来的,说是新贡的槐花蜜,给各宫都分了。”
御茶房。又是御茶房。
谢流光紧紧握住承曦滚烫的小手,眼中血色翻涌。
他们动不了皇帝,就动太子。动不了她,就动她的儿子。
好,很好。
她抬眸看向萧长恂,声音冷如寒冰:“陛下,这后宫,该清洗了。”
萧长恂看着她眼中从未有过的杀意,缓缓点头:“皇后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朕给你这个权力。”
他俯身,轻轻摸了摸承曦的额头:“林太医,太子就交给你了。”
“微臣必竭尽全力。”
萧长恂直起身,看向谢流光:“需要朕做什么?”
“陛下只需做一件事。”谢流光一字一句道,“明日早朝,请陛下下旨,封宫三日。就说……太子突发急症,恐是疫病,为防扩散,各宫人等不得随意走动。”
封宫。这是要关门打狗了。
萧长恂深深看她一眼:“准。”
他转身离去,玄色衣袍在晨光中划出凌厉弧度。
而谢流光坐在儿子床边,轻轻握着他的小手,眼中风暴正在凝聚。
窗外,海棠花瓣被风吹落,纷扬如雪。
寅时三刻,封宫的铜钟响彻宫城。
十二道宫门同时落锁,披甲禁军执戟而立,将这座辉煌宫城围成铁桶。
晨光初露时,萧长恂在紫宸殿颁下口谕:“太子急症,为防疫病扩散,封宫三日。各宫无诏不得出入,违者以谋逆论。”
“谋逆”二字如重石压心,连最迟钝的宫人都嗅出了不寻常。
椒房殿内,气氛更沉。
承曦服下第二剂解毒汤后,高热稍退,却仍昏睡不醒。
林清泫守在榻边,指尖搭在孩子细弱的手腕上,眉头紧锁:“脉象仍浮,毒虽解了大半,但‘小儿惊’最伤元气,需仔细将养。”
谢流光坐在床沿,握着儿子滚烫的小手,目光却落在跪了满殿的御茶房宫人身上。
晨光透过窗棂,照在她沉静的侧脸,无喜无怒,却让底下人抖如秋叶。
“今日送往各宫的蜂蜜,是谁经手?”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一个中年太监匍匐在地:“回娘娘,是奴才王德全。但奴才只是按份例分配,蜜罐都是从库里原封取出的……”
“经了几人手?”
“三……三人。”王德全颤声道,“库房刘有福验收入库,账房李忠登记造册,再由奴才分配。”
谢流光看向锦书,锦书会意,低声禀报:“刘有福三日前告假出宫,说是老母病重。李忠今晨被发现在房中自缢,已没气了。”
死得真干净。谢流光眼中寒光一闪:“王德全,蜜罐从出库到分配,你可曾离手?”
王德全拼命回想,忽然抬头:“有一事……今晨领蜜途中,在永巷拐角处,奴才被一个送炭的小太监撞了下,蜜罐差点脱手。那小太监扶住罐子,连声道歉就走了。”
“送炭的小太监?”谢流光挑眉,“内务府今日可曾往御茶房送炭?”
“未曾。”锦书立刻道,“奴婢已查过,内务府今日无炭车出入御茶房。”
王德全面如死灰:“那……那人是……”
“你看错了。”谢流光淡淡道,“或者,有人让你看错了。”
她不再追问,转向林清泫:“除了蜂蜜,还有哪些可能染毒?”
林清泫沉吟:“‘小儿惊’粉末需混入液体。太子今晨所用,除蜂蜜水外,便只有药粥。但药粥是椒房殿小厨房自备,经手不过三人,且都验过身。”
谢流光起身,扫视殿中:“封宫三日,本宫要这宫里所有藏污纳垢之处,无所遁形。”
“是!”厉锋抱拳,“但各宫娘娘……”
“本宫亲自去。”谢流光整了整衣袖,“先从……周才人开始。”
颐华宫偏殿,周才人早已恭候。她位份不高,却因谨慎本分,在宫中颇有贤名。见谢流光进来,她端正行礼,神色坦然:“妾身宫中的蜜罐在此,请娘娘查验。”
林清泫上前检验,片刻后摇头:“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