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珂闻言,欢喜的眉眼弯弯,活脱脱一只偷食得逞的伶俐猫儿。
她也不客气,款款凑到谢怀瑾身侧,一手纤纤扶着桌沿,一手轻轻搭在他肩头,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似兰似麝,拂过他耳畔。
“那夫君可要听仔细了。”
她的声气软糯,带着几分娇俏的促狭,挠得人心头发痒。
谢怀瑾握着紫毫的手微微一顿,只觉从耳畔到颈侧,都漫起一阵酥麻的痒意,直透骨髓。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不由自主地漾开一抹浅笑,化开眉宇间的几分肃穆。
“嗯,为夫洗耳恭听。”
沈灵珂清了清嗓子,敛了玩笑的神色,一本正经地娓娓道来。
“首先,这宴会的名目和法子不变,只是地点要改。”
她说着,伸出葱管般的手指,点在纸上一处空白,“此处添上一笔,就写‘于南山别院,依山傍水,设流觞之宴’。”
谢怀瑾提笔便写,一行清隽挺拔的行楷跃然纸上,墨色浓淡相宜,笔力遒劲却不失飘逸。
沈灵珂看得眼睛一亮,心里暗暗赞叹,不愧是状元及第、当朝首辅,这一手好字,当真有颜筋柳骨之姿,端的是赏心悦目。
她续道:“至于这流觞渠,便不必拘泥于天然溪流。可命工匠用上好的楠木,临时搭建一道。渠身要打磨得光光滑滑,宽窄深浅也要适中,既要保得木盘稳稳漂流,又要方便夫人们伸手取用,才不辜负这雅趣。”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空中比划着,眉飞色舞间,仿佛那道精致的楠木渠已赫然出现在眼前。
“水源,就引别院后山的清泉。那里的泉水清冽甘甜,正好用来冰镇瓜果,解暑消渴。”
谢怀瑾一边挥毫疾书,一边分神笑道:“引山泉水入园,工程不算小,怕是府里的下人,要忙得脚不沾地了。”
沈灵珂闻言,立刻顺着他的话头,蹙起两道远山般的黛眉,故作苦恼地蹙着眉尖:“夫君说的是,这可如何是好?我竟没虑到这一层……”
她这副娇憨模样,明摆着是把难题又轻巧巧地丢了回来。
谢怀瑾如何看不穿她的小把戏,却不点破,只停下笔,抬眼望着她,眼底的笑意浓得化不开,如浸了蜜的春水。
“无妨,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为夫。”
他温声说道,“明日我让福管家多拨些人手过去,再从工部调两个擅长营造的匠人,保管在宴会之前,给你修出一条别致的流觞渠来。”
“夫君真好!”
沈灵珂的目的一达成,立刻毫不吝啬地送上甜甜的夸赞,还在他光洁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软玉温香,触之即离。
这突如其来的温存,让谢怀瑾的心猛地一跳,握着笔的手都险些一颤,墨点便晕染开一个小小的梅花。
他轻咳一声,掩饰着眼底愈发浓厚的笑意,故意板着脸道:“好好说话,莫要动手动脚,扰我写字。”
话虽如此,他唇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如春桃绽蕊,藏不住的欢喜。
沈灵珂偷笑一声,也不再闹他,敛了神色,继续细细口述后续的安排。
从宴席上的精致菜单——要配着时令的鲜蔬,酿的新酒,甜糯的点心;到助兴的乐曲——得是丝竹雅乐,不可过于喧闹;再到给姑娘们准备的投壶、射覆等游戏,连输了的彩头、赢了的赏赐,她都想得周全妥帖。
谢怀瑾则耐心地逐一记下,偶尔还会提出一两点补充,譬如投壶的箭杆要选轻些的,免得姑娘们失手伤了自己;射覆的物件要寻常些,莫要刁钻得让人失了兴致。
夫妻二人,一个说得眉飞色舞,一个写得从容不迫,你一言我一语,配合得无比默契,竟连窗外的日影西斜,都未曾察觉。
不知不觉间,案头的一炷驱蚊艾香,已燃得只剩一截残灰。
待沈灵珂说完最后一个字,谢怀瑾也刚好落下最后一笔,笔锋一顿,墨韵天成。
他将写好的章程轻轻吹了吹,待墨迹微干,便递到沈灵珂面前,含笑道:“夫人请过目,可还有需要修改之处?”
沈灵珂伸手接过,只见纸上字迹工整,条理清晰,竟比她自己思量的还要详尽几分,连她漏说的细节,都被谢怀瑾一一补全。
她抱着那几张还带着墨香的纸笺,爱不释手,竟像是得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不用改了,这样就很好!”
她眉开眼笑,一双杏眼亮得像盛满了星光,“有了夫君的润色,祖母和二婶看了,定然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她将章程小心翼翼地折了又折,放入腰间系着的一个精致锦囊中,这才像是完成了什么天大的事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眉眼间都是轻快。
“好了,大功告成!”
她拍了拍手,转头对谢怀瑾笑道,“夫君,忙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吧?我们去用晚膳,我让小厨房给你炖了你爱喝的鸽子汤,还加了些枸杞黄芪,最是滋补。”
谢怀瑾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只觉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影子,他站起身,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相贴,暖意融融。
“好,听夫人的。”
两人相携着走出书房,只见外头天色已晚,暮云四合,一弯新月已悄然挂上柳梢。
晚风拂面而来,送来小厨房飘出的饭菜香气,混着院子里茉莉、栀子的幽幽花香,沁人心脾。
谢怀瑾握紧了身边人的手,只觉一整天的案牍劳形,都在此刻烟消云散,心头一片安宁,竟比得了什么天大的恩宠,还要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