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看向脸色变幻不定的皇帝,继续道:“将军一心死战,固然可博得身后名,流芳百世。
可将军想过没有,一旦城破,玉石俱焚!届时,城中数十万百姓何辜?
皇宫内院,陛下、娘娘、皇子公主,又将如何自处?将军的忠义之名,难道要用满城尸骸、皇族蒙尘来换取吗?”
“你——!” 薄司靳气得目眦欲裂,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几乎要一步上前将这道貌岸然的妖道毙于掌下。
薄司靳厉声道:“荒谬!未战先怯,乃至乞降,才是真正的亡国之举!
我大乾立国百年,军民众志成城,未尝不可一战!我薄司靳在此立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呵,” 凌玄知轻笑一声,“将军豪情,令人感佩。只是,将军可敢保证一定能守住?守得住几日?十日?半月?
若守不住,将军以身殉国倒是痛快,可这满城生灵,陛下的安危,又谁来负责?将军……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他不再看薄司靳,转身对皇帝深深一揖,语气变得诚恳而充满蛊惑:“陛下,天机虽未明示战和之数,然臣观星象,见紫微晦暗,杀破狼三星耀于东南,主兵灾大凶,强抗恐有倾覆之祸。
楚国所求,无非财帛土地,陛下若愿暂忍一时之屈,遣使求和,许以岁币,划地安抚,或可暂缓兵锋,为朝廷赢得喘息之机。
届时整军经武,安抚民心,待国力恢复,再图后举,方为老成谋国之策啊!”
皇帝听得眼神闪烁,脸上的惊惧渐渐被一种犹豫和侥幸所取代。
是啊,打,万一打不过呢?
薄司靳再能打,能挡得住楚国大军吗?
投降……虽然屈辱,但至少能保住性命,保住这皇宫,保住眼前的富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薄司靳看着皇帝意动的神色,心一点点沉入冰窟。
他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决绝:“陛下!万万不可听信此等祸国殃民之言!自古降者无善终!
今日割地求和,明日楚国便会得寸进尺!我大乾尊严何在?列祖列宗基业何存?陛下!请相信臣,相信京城的将士和百姓!我们一定能守住!”
“薄将军,你口口声声为江山社稷,为何偏偏无视陛下与皇室安危?”
凌玄知的声音如毒蛇吐信,丝丝钻进皇帝耳中,“究竟是社稷重,还是陛下与万民的性命重?将军……莫要为了自己的名声,置君父于险地啊。”
“凌玄知!你血口喷人!” 薄司靳猛地站起,怒发冲冠,手已按上了剑柄。
“够了!” 皇帝终于开口,声音疲惫而嘶哑,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阴沉。
他看了看跪地请战的薄司靳,又看了看一旁垂手而立、仿佛智珠在握的凌玄知。
“薄爱卿忠勇,朕心甚慰。” 皇帝缓缓道,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斤,“然,国师所言……亦不无道理。战端一开,生灵涂炭,朕……实不忍见。”
他避开了薄司靳陡然变得难以置信和绝望的目光,继续道:“这样吧。薄爱卿,朕依旧命你全权负责京城防务,整军备战,务必使京城固若金汤!”
薄司靳眼中刚燃起一丝希望。
却听皇帝话锋一转:“但同时……朕会遣使秘密前往楚营,探听虚实,商议……议和之可能。若楚军愿意退兵,条件……可以谈。这备战与议和,双管齐下,方为稳妥。”
“陛下!这……” 薄司靳急道。
“朕意已决!” 皇帝猛地提高声音,打断了他,脸上露出不容置疑的专断,“薄司靳,你做好你分内之事即可!议和之事,朕自有主张!退下吧!”
薄司靳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却见皇帝已经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而一旁的凌玄知,微微躬身,低垂的眼睑下,掠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冰冷笑意。
薄司靳最终什么也没再说,他重重地抱拳,转身,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上。
走出殿门,外面天空阴沉,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他握紧了腰间的剑,目光投向城墙的方向。
无论如何,他必须守住那里,不是为了龙椅上那个人,而是为了这座城里,那些还心存希望、不该成为牺牲品的无辜生命。
即使……君王已准备将他们当作可以交易的筹码。
夜色如墨,薄司靳的身影在别苑摇曳的灯影下显得格外挺拔,却也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将那沉甸甸的木箱轻轻放在慕千月面前的石桌上。
箱盖未合,借着廊下的灯笼,能看到里面叠得整整齐齐、数额惊人的银票,几乎要溢出来。
慕千月没有去看那些银票,她的目光落在薄司靳紧锁的眉头和眼底深藏的忧虑上。
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箱沿。
抬起头,眼中没有薄司靳预想中的惊慌或悲戚,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了然。
“你不必瞒我,”她开口,声音轻柔却清晰,像夜风拂过竹叶,“京城里人心惶惶,流言早就传遍了。不就是楚国大军压境了么?”
薄司靳一怔,看着她故作“轻松”的神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以为她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而强作镇定。
“千月,这次不同。”他压低声音,“楚国不是北狄那些只知冲锋的蛮骑。他们国力强盛,军队训练有素,更令我们忌惮的是……”
他顿了顿,眉宇间染上了一抹愁云:“他们的攻城器械,尤其是弩车与破甲箭阵,传闻能射千步,洞穿重甲,威力惊人。大乾现有的城防……未必能久持。”
“所以,你才要送我走?”慕千月凝视着他。
薄司靳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模样,心中酸楚更甚,声音低沉下去。
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愧疚:“千月,我……我本该亲自护你周全。但京城危在旦夕,数十万百姓身家性命系于此战,我……我无法弃之不顾。”
他微微倾身,目光灼热而恳切,仿佛要将自己的决心与无奈一并传递给她:“不过你且宽心,我已安排妥当。
护送你的剑书,是我生死之交的兄弟,他的身手谋略,不在我之下,定能护你平安抵达安全之地。”
慕千月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与炙热烫了一下,心头莫名一悸。
她不自然地扭过头,避开他的视线,故作冷淡地哼了一声:“哼,不就是打仗吗?我又不是没见过。刀光剑影,生死搏杀,本姑娘可不怕。”
她说的都是真的,别说打仗了,之前末世的时候,她可是孤身大战没有人性丧尸群。
更别说她现在有了空间的加持,在这个热武器没有普及的时代,那还不是手拿把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