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神山的钟声,在清晨的薄雾里悠悠回荡,惊醒了山脚下溪涧里的游鱼。阿宇站在山巅的云海边缘,望着远方翻涌的云浪,衣袂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英雄殿的牌匾在身后熠熠生辉,殿内的石碑上,刻着无数英灵的名字,那些名字在晨光里,像是有了鲜活的温度。
裂天妖皇与清虚道长站在他的身侧,三人沉默良久,只有风声在耳边穿梭。
“盟主当真要走?”裂天妖皇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眉头微皱,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舍,“如今三界太平,英雄殿香火鼎盛,你本该留在神山,受万民敬仰。”
阿宇回头,看了一眼英雄殿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他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苍白的脸颊上多了几分血色,眼神却依旧清澈,带着一股看透世事的淡然。“三界太平,并非一人之功。裂天,你镇守妖族疆域,体恤百姓;清虚道长广施仁术,救治黎民。有你们在,神山安稳,三界无忧。我留在此处,反倒成了闲人。”
清虚道长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盟主心怀苍生,不恋权位,实乃三界之幸。只是云游四方,路途遥远,你孤身一人,可要多加保重。”
阿宇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那枚莹白的锁魂玉。玉佩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里面还残留着那位古道守护者的淡淡仙韵。“这枚玉佩,是古道留给我的念想。带着它,如同带着万千英灵的嘱托,我不会有事的。”
他抬手,朝着两人拱了拱手,算是作别。“两位保重,他日有缘,江湖再见。”
话音落下,阿宇的身影腾空而起,鲲鹏之力在身后化作一对金色的翅膀,翅膀扇动间,卷起阵阵清风。他没有朝着任何固定的方向飞去,只是随心而行,朝着云海深处缓缓远去。
裂天妖皇与清虚道长望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云层里,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敬佩。
阿宇的云游之路,就此开始。
他没有御剑飞行,也没有催动鲲鹏之力赶路,只是化作一个寻常的书生模样,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行走在人间的阡陌之上。他走过炊烟袅袅的村庄,踏过车水马龙的城镇,看过江南水乡的烟雨朦胧,也见过塞北草原的落日长河。
他不再是那个手握星穹剑、叱咤风云的三界盟主,只是一个普通的旅人,看遍人间烟火,尝遍世间百味。
这一日,阿宇来到了江南的一座小镇。小镇依河而建,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蜿蜒曲折,两旁是白墙黛瓦的民居,屋檐下挂着一串串红灯笼,微风拂过,灯笼轻轻摇曳,透着一股江南特有的温婉。
恰逢小镇的集市,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卖糖葫芦的小贩吆喝着,手中的靶子上插满了红彤彤的糖葫芦;茶馆里传来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引得满堂喝彩;河边的渡口,船夫撑着竹篙,载着游客缓缓驶过,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阿宇漫步在集市上,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意。他找了一家临街的茶馆,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清茶,一碟茴香豆,静静地听着说书先生讲述的故事。
说书先生讲的,正是三界大战的事迹。他的声音洪亮,绘声绘色,将玄真帝君的决绝、炎武大帝的悲壮、阿宇的英勇,都讲得淋漓尽致。台下的听众听得聚精会神,时而扼腕叹息,时而拍手叫好。
“话说那盟主阿宇,手持星穹剑,闯入仙踪古道,直面远古魔神。那魔神万丈身躯,口吐黑风,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阿宇听着,嘴角微微上扬。他没想到,自己的故事,竟然已经在民间流传得如此广泛。
就在这时,邻桌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阿宇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淡绿色罗裙的女子,正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笑得眉眼弯弯。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眉如远黛,眸若秋水,肌肤胜雪,透着一股灵动之气。她身边跟着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正无奈地看着她。
“清瑶小姐,您别笑了。这说书先生讲的都是真事,盟主大人乃是三界的大英雄,您这般嬉笑,未免不敬。”丫鬟小声说道。
那名叫清瑶的女子收起笑容,瞥了丫鬟一眼,声音清脆如银铃。“我何曾不敬?只是这说书先生添油加醋,把盟主大人说得跟个三头六臂的怪物似的。依我看,盟主大人也是个寻常人,不过是心怀大义,才担起了这份责任。”
丫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清瑶抬手制止了。清瑶的目光,恰好与阿宇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阿宇微微一愣,心中竟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清瑶也愣了一下,随即对着阿宇嫣然一笑,落落大方地颔首示意。
阿宇回过神来,也对着她点了点头,心中暗叹,这女子倒是心直口快,见解独到。
茶过三巡,说书先生的故事也讲到了尾声。他一拍惊堂木,朗声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台下的听众意犹未尽,纷纷散去。阿宇也起身,准备继续赶路。
“这位公子,请留步。”
清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阿宇回头,只见清瑶正快步朝着他走来,丫鬟跟在她的身后,一脸无奈。
“公子也是来听书的?”清瑶走到阿宇面前,笑着问道。她的眼神明亮,带着几分好奇,上下打量着阿宇。
阿宇点了点头,笑道:“闲来无事,听听故事,倒也有趣。”
“公子觉得,这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是真的吗?”清瑶眨了眨眼,问道。
阿宇沉吟片刻,道:“七分真,三分假。故事虽有夸张之处,但那些英雄,确有其人;那些牺牲,确有其事。”
清瑶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书生,竟然有如此见解。“公子说得有理。我叫林清瑶,家就在这镇上。不知公子高姓大名?要往何处去?”
“在下阿宇,云游四方,并无定所。”阿宇淡淡道。
“阿宇?”林清瑶念叨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她笑了笑,道:“公子既无定所,不如在小镇多留几日?这江南的秋景,可是极美的。我可以带公子去看镇上的红叶,去游城外的西湖。”
丫鬟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小声道:“小姐,男女授受不亲,您怎么能……”
林清瑶瞪了她一眼,丫鬟便不敢再多说。
阿宇看着林清瑶眼中的真诚,心中微微一动。他云游数月,所见皆是人间百态,却从未与人这般闲谈。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那便叨扰了。”
林清瑶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如同秋日里最明艳的花。
接下来的几日,林清瑶果然带着阿宇,游遍了小镇的山山水水。他们一起去看了镇外山上的红叶,漫山遍野的红叶,如同燃烧的火焰,映红了半边天;他们一起去游了城外的西湖,湖面上荷叶田田,荷花虽已凋谢,却别有一番韵味;他们一起坐在河边的柳树下,听着船娘的歌声,聊着天南地北的趣事。
林清瑶活泼开朗,见识广博,说起江南的风土人情,头头是道。阿宇则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上几句,两人相谈甚欢,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阿宇发现,林清瑶虽然是大家闺秀,却没有丝毫娇生惯养的脾气。她会蹲在路边,看着蚂蚁搬家,看得津津有味;她会和卖糖葫芦的小贩讨价还价,只为了多要一颗山楂;她会为了一只受伤的小鸟,心疼得红了眼眶,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手心,带回家中疗伤。
这样的林清瑶,纯真而善良,如同清澈的溪流,涤荡着阿宇心中的尘埃。
阿宇也渐渐放下了心防,与林清瑶分享着自己的见闻。他没有说自己是三界盟主,只是说自己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和事。林清瑶听得入了迷,眼中满是向往。
“阿宇哥哥,你走过那么多地方,一定见过很多奇人异事吧?”林清瑶托着下巴,眨着眼睛问道。
阿宇笑了笑,道:“见过一些。有镇守一方的将军,有悬壶济世的郎中,有隐于山林的隐士,也有行侠仗义的剑客。他们都是平凡人,却都在做着不平凡的事。”
林清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就像盟主大人一样,对吗?他也是平凡人,却做了最伟大的事。”
阿宇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点了点头,道:“是的,他也是平凡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宇在小镇上停留了半月有余。他与林清瑶的情谊,也日渐深厚。他知道,自己终究是要离开的,云游之路,还在远方。
这一日,两人坐在西湖边的亭子里,看着夕阳缓缓落下,将湖面染成一片金色。
林清瑶忽然沉默了,她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阿宇看着她的模样,心中已然明了。他轻声道:“清瑶,我明日,便要离开了。”
林清瑶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眼眶微微泛红。“这么快就要走吗?不能再多留几日吗?”
阿宇摇了摇头,道:“我本就是云游之人,四海为家,不能久留。”
林清瑶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阿宇哥哥,我知道你志在四方,不该留你。只是……只是我舍不得你走。”
阿宇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中微微刺痛。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今日的离别,是为了他日更好的重逢。”
“真的会重逢吗?”林清瑶抬起头,眼中满是期盼。
阿宇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那枚莹白的锁魂玉,放在她的手心。玉佩温润,带着他的体温。“这枚玉佩,送给你。它能护你平安。他日若是有缘,我们定会再见。”
林清瑶握紧玉佩,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她点了点头,哽咽道:“我等你。阿宇哥哥,你一定要保重。”
阿宇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他站起身,朝着她拱了拱手,转身朝着夕阳的方向走去。
他没有回头,只是将背影留给了林清瑶。他知道,一旦回头,便会舍不得离开。
林清瑶站在亭子里,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夕阳的余晖里。她握紧手中的玉佩,泪水模糊了双眼。
夕阳落下,夜幕降临。小镇的灯笼,一盏盏亮起,照亮了蜿蜒的街道。
阿宇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抬头望着漫天的繁星。他的心中,不再是孤身一人的孤寂,而是多了一份牵挂,一份温暖。
他知道,自己的云游之路,还在继续。他会走过更多的地方,见过更多的人。但江南小镇的这段时光,林清瑶的笑容,将会永远留在他的记忆里,成为他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星穹剑在行囊中微微震颤,锁魂玉的仙韵,仿佛跨越了距离,与他遥遥呼应。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阿宇的脚步,愈发坚定。他知道,无论是仙途,还是人间,只要心怀大义,心怀温暖,便处处是归途。
夜色渐深,月光洒落,照亮了他前行的路。远方的天际,一颗流星划过,留下一道璀璨的轨迹。
那是新的故事,正在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