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站在我家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鼓鼓的公文包,眉头拧成了疙瘩。整栋楼的灯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只剩下他警徽反射的微弱月光。
电路故障?老李嘟囔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亮了手电筒功能。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那个声音——小杰的笑声从楼梯间传来,扭曲得不似人类。爸爸,我们回来了。还带了...朋友来玩。
我的血液瞬间结冰。老李疑惑地看向我:你儿子?
没等我回答,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一盏接一盏亮起来,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唤醒。潇潇和小杰出现在楼梯转角处,小杰手里提着几个购物袋,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但我知道,就在几秒钟前,那声音绝不是人类能发出的。
老李?潇潇惊讶地睁大眼睛,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老李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我...有些事要跟陈默谈。他的目光在小杰身上停留了几秒,带着职业性的审视。
那快进来吧。潇潇热情地招呼,完全没注意到异常气氛,正好小杰买了蛋糕,一起吃点。
我们五个人——如果小杰还能算作的话——挤在狭小的客厅里。潇潇忙着泡茶,小杰则乖巧地切蛋糕,仿佛一个普通的孝顺儿子。但我不止一次看到,当没人注意时,他的嘴角会扭曲成一个不可能的角度,眼睛闪过非人的光芒。
所以,老李清了清嗓子,目光在小杰和潇潇之间游移,这就是你们找到的儿子?
是啊,简直是奇迹。潇潇满面红光,把茶杯递给老李,亲子鉴定都做了,千真万确是我们的小杰。
老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放下茶杯,打开公文包:陈默,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小杰突然开口,声音甜得发腻,我们是一家人,没有秘密,对吗,爸爸?
他的眼睛直视着我,瞳孔在灯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竖条形,像猫科动物一样。我的喉咙发紧,说不出一个字。
老李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小块褪色的蓝色布料和几根细小的骨头。三天前,郊外森林公园施工,挖出了这些。他直视着我的眼睛,布料上有陈默的指纹,骨头经鉴定属于一个5-6岁的儿童,死亡时间约二十五到三十年前。
潇潇的笑容凝固了: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二十六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小杰摔下楼后还有微弱的呼吸,我本可以叫救护车,但在酒精和恐惧的驱使下,我用旧毯子裹住他,开车到郊外的树林,亲手...
陈默?潇潇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老李在说什么?这些骨头是...谁的?
老李的目光转向小杰:这正是我想知道的。如果你们的孩子已经...那这位是谁?
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小杰放下蛋糕刀,动作缓慢得令人毛骨悚然。这个问题很有趣。他的声音开始变化,像多个声音重叠在一起,我是谁?
潇潇的脸色变得惨白:小杰...你的声音...
妈妈,小杰转向潇潇,面容开始扭曲,你真的相信我会回来吗?一个从六楼摔下去,颅骨碎裂、脊椎折断的孩子?
老李的手悄悄移向腰间——他退休后仍然习惯带枪。但小杰——或者说那个占据小杰形体的东西——比他更快。
随着一声非人的尖啸,房间里的所有玻璃制品同时爆裂。老李刚掏出的手枪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飞,重重砸在墙上。潇潇尖叫着捂住耳朵,而我已经瘫软在沙发上,无法动弹。
二十六年前,小杰的声音现在完全不是人类了,低沉沙哑,带着回声,这个男人——我的父亲——喝得烂醉回家,看到我在阳台上够气球。他的大喊吓得我失去平衡...
随着他的话语,房间的墙壁开始渗出血迹,逐渐形成一幅幅活动的画面——那晚的情景重现了。小小的身影从阳台坠落,醉醺醺的男人惊慌失措地抱起血泊中的孩子,然后...
我捂住眼睛,但那些画面直接投射在我的脑海中,停下!求求你停下!
你把我埋在冰冷的土里,小杰继续道,现在他的形体开始膨胀变形,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但你没想到的是,那片树林建在一个古老的坟场上。我的怨念唤醒了地下的某些...存在。
老李试图去拉潇潇:快跑!这不是你儿子!
但潇潇像被催眠了一样站在原地,双眼空洞:小杰...我的儿子...
他们给了我一个机会,变形中的怪物继续说,以这种形态回来,完成未了的心愿。
现在它的真实形态逐渐显露——三米高的扭曲人形,四肢过长,头部不成比例地大,咧开的嘴里满是尖牙。皮肤表面不断有东西凸起又平复,像是无数虫子在皮下蠕动。
老李抓起一个花瓶砸向怪物,却在接触前化为齑粉。潇潇!快醒醒!他大喊着,试图唤醒似乎陷入恍惚的潇潇。
怪物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妈妈早就知道了,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内心深处一直明白儿子已经死了,只是拒绝接受。它的一只触手般的手轻轻抚过潇潇的脸,所以她更容易...接受我。
潇潇的眼神变得陌生,她转向我,眼中充满仇恨:你杀了我的儿子...你瞒了我二十六年...
不,潇潇!我挣扎着站起来,我当时喝醉了,我害怕...我错了,但我真的后悔了!
后悔?怪物讥笑道,二十六年来你看着妈妈痛苦寻找,却从未说出真相。你陪她走遍全国,明知一切都是徒劳。这种折磨...我很欣赏。
老李趁机扑向掉在地上的手枪,但还没碰到,就被一股无形力量提起,重重摔在墙上。他呻吟着滑到地面,不再动弹。
警察叔叔只是昏过去了。怪物说,现在它完全放弃了人类形态,变成一个不断变化的不定型黑影,我需要他活着...作证。
作...作什么证?我颤抖着问。
黑影突然收缩,又变回小杰的人形,只是眼睛仍然漆黑无白:当然是证明你杀子的罪行,爸爸。然后...证明妈妈为子复仇的正当性。
潇潇的表情变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冷酷浮现:他应该付出代价。
潇潇!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妻子,这不是小杰!是某种怪物!它操控了你的思想!
潇潇平静得可怕,小杰回来了,他告诉了我真相。你不仅杀了他,还欺骗了我二十六年。她转向黑影,我的儿子,妈妈会帮你。
黑影——现在再次呈现为小杰的样子——露出胜利的微笑:看吧,爸爸。家人之间不该有秘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我人生中最恐怖的经历。在老李昏迷的情况下,那个自称小杰的存在彻底撕下了伪装。家中的物品开始自行移动,墙壁渗出更多的血迹形成新的画面——我埋尸的每一个细节。冰箱里的食物以不可能的速度腐烂,水管里流出腥臭的血水。而最可怕的是,潇潇完全站在了那边。
记得这个吗,爸爸?小杰——我不得不继续用这个名字——拿着一个破旧的蓝色气球残片,那正是小杰死前试图够到的玩具,我从坟墓里带回来的。
我蜷缩在角落,精神几近崩溃:你想要什么?复仇?那就杀了我,放过潇潇!
杀你?小杰笑了,那太简单了。我要你经历妈妈这二十六年的痛苦。我要你失去一切,最后在监狱里慢慢腐烂。他转向潇潇,妈妈,你觉得呢?
潇潇的眼神空洞,声音机械:报警。让他付出代价。
老李在这时苏醒过来,他艰难地爬起来,看到小杰现在完全正常的人类外表和满屋的混乱,露出困惑的表情。
老李,我绝望地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看到了,它不是人类!它变形了,它操控了潇潇!
老李揉着后脑勺,皱眉看着小杰,又看看潇潇:我...我只记得玻璃突然碎了,然后...
李警官,小杰用甜美的人类声音说,我爸爸精神不太稳定。他刚才承认杀了我——真正的我,埋在树林里的那个孩子。妈妈可以作证。
潇潇点点头,眼神依然空洞:是的,他刚才亲口承认了。二十六年前,他喝醉后导致小杰坠楼,然后...埋了他。
老李的表情从困惑变为震惊,然后是愤怒:陈默,这是真的吗?
我张嘴想辩解,但突然发现——从法律角度讲,这确实是事实。我因醉酒导致儿子意外死亡,然后隐瞒罪行。即使没有超自然元素,我也已经完了。
我...我的声音嘶哑,我当时喝醉了...我很害怕...
天啊。老李掏出手机——令我惊讶的是它还能用——拨打了报警电话,陈默,你被捕了。
接下来的事情像一场噩梦。警察来了,取走了老李带来的证据,记录了和潇潇的证词。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小杰现在表现得完全像一个正常人类,甚至连dNA检测都显示他确实是我们的儿子——警方的解释是当年鉴定可能有误。
没人相信关于超自然现象的部分。老李虽然记得一些片段,但归咎于头部受到的撞击。而我,则成了一个因罪行暴露而精神错乱的杀子凶手。
最可怕的是潇潇。她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清醒时她会用仇恨的眼神看我;恍惚时则对小杰言听计从,仿佛被催眠一般。而小杰——那个怪物——总能在旁人面前完美伪装,只有我看到了它偶尔露出的非人表情和家中持续发生的灵异现象。
开庭前夜,我被保释回家取些物品。家中只有小杰一人,潇潇出去买东西了。
爸爸,它微笑着说,嘴角裂到耳根,准备好坐牢了吗?
我瘫坐在门边,精神彻底崩溃:为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因为死亡是解脱,它轻声说,而我要你活着受苦。就像妈妈这二十六年来一样。它靠近我,呼出的气息冰冷腐臭,我会照顾好妈妈的...用我的方式。
我突然明白了它的真正目的:你...你不是小杰...小杰不会这样对潇潇...
黑影大笑起来,声音震得墙壁颤动:聪明!终于猜到了。不,我不是你儿子那个懦弱的灵魂。我是被他的痛苦和你的罪恶吸引来的东西。他的记忆只是我的...食物。
它变形了,变成一个难以形容的恐怖形态,像是由无数痛苦人脸组成的黑影:我会慢慢吸干潇潇的生命力,用她的痛苦滋养自己。而你,将在监狱里知道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我想扑上去,但被一股无形力量压制在地。黑影恢复了小杰的外形,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潇潇回来了。
妈妈!它用甜美的声音喊道,爸爸回来了!
潇潇进门,看到我时表情变得冰冷:你来干什么?
潇潇...我哽咽着,求求你醒醒...这不是小杰...是怪物...
她给了我一记耳光:滚出去!明天法庭上见。
我被赶出家门,站在楼下,看着我们生活了三十年的公寓窗户。灯光下,我看到潇潇和那个黑影相拥的身影。然后灯光熄灭,窗口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阴影,朝我露出狰狞的笑容。
明天我将因过失杀人和隐瞒罪行被判刑。而潇潇,将和她失而复得的儿子生活在一起,被那个怪物慢慢吞噬。
最恐怖的不是死亡,而是知道一切却无能为力;是看着最爱的人落入恶魔之手却无法拯救;是带着永远的愧疚和恐惧,在牢笼中度过余生。
有时候,我真希望那天晚上和儿子一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