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归途险》
第三十章：暗涌将至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也最为寒冷。篝火的光芒在浓重的夜色中顽强地跳跃着，将守夜护卫们拉长的影子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摇曳的鬼魅。营地一片寂静，只有寒风掠过岩石缝隙发出的呜咽，以及偶尔传来的驮马不安的响鼻声。
然而，在这片人为维持的寂静之下，一股潜藏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帐篷内，飘雪并未像往常一样入定调息。她静静地坐在天琦身旁，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中闪烁着微光，如同寒夜里的星辰。她的手掌轻覆在天琦的额头上，一缕精纯至极、凝练如丝的寒气，正以一种近乎艺术的精准度，缓缓渡入他的经脉。
天琦的状况，在青铜令牌持续的清光滋养和飘雪日夜不休的寒气梳理下，原本已趋于一种极其脆弱的稳定。那顽固的幽冥死气被压制在胸膛伤口周围，与双碑之力和灵族血脉形成微妙的平衡，虽然无法根除，但至少不再恶化，那缓慢的根基修复也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但就在今夜，就在方才，飘雪敏锐地察觉到，这种脆弱的平衡，正在被打破。
并非因为外力，而是源自天琦自身！
或许是因为连日颠簸接近尾声，心神下意识松懈；或许是因为身体本能地感知到接近相对安全的冰风堡，那被强行压制的求生欲引发了体内力量的躁动；又或许，是那沉睡深处的意识，在无边黑暗中捕捉到了什么，引发了连锁反应……
天琦体内，那原本被令牌清光和飘雪寒气勉强“安抚”住的幽冥死气，毫无征兆地变得活跃起来！它们不再满足于盘踞一隅，而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开始试图向着四周更广阔的经脉侵蚀、渗透！那阴冷、死寂、充满毁灭意味的气息，虽然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顽固与疯狂。
与此同时，仿佛受到了挑衅，沉寂于天琦丹田深处、代表着“归源”与“生命”的两座龙碑虚影，也自发地产生了反应！一股苍茫、厚重，带着万物归墟又蕴藏一线生机的力量，以及一股蓬勃、滋养，蕴含着草木枯荣轮回意境的力量，同时勃发，试图将那些躁动的死气重新镇压、净化、乃至“归源”同化！
三种性质迥异、层次极高的力量，在天琦那本就脆弱不堪的经脉和丹田中，再次展开了激烈的冲突与角逐！
这一次的冲突，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险！因为这是在无人主导的情况下，力量本能的相互倾轧！
“呃……”
昏迷中的天琦，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极其痛苦、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呻吟。他的眉头紧紧锁起，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那苍白的面容上，隐隐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青黑之气，那是幽冥死气试图反扑的征兆！而他的体温，也开始忽冷忽热，一会儿如同置身冰窖，一会儿又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
“不好！”飘雪心中一沉。
她立刻加大了寒气的输入，试图以更强大的冰封之力，强行冻结那躁动的死气，安抚暴走的龙碑之力。她的《九天霜雪功》运转到极致，那凝练的寒气不再仅仅是梳理，而是化作无数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冰晶锁链，精准地缠绕向每一缕试图扩散的幽冥死气，同时也在天琦的主要经脉外围，构筑起一层坚韧的冰晶护膜，避免被三方冲突的力量彻底撕裂。
但这治标不治本！
幽冥死气如同附骨之疽，其本质极高，与那幽冥魔神同源，绝非轻易能够彻底冰封。而龙碑之力更是桀骜不驯，它们认可天琦的血脉，却未必会完全听从飘雪这个“外人”的引导。强行压制，只会加剧内部的损耗，甚至可能伤及天琦本就脆弱的生命本源！
“皓影！”飘雪立刻通过灵契呼唤。
一直保持着警惕的皓影瞬间睁开了日月异瞳。它无需飘雪多言，便已感知到天琦体内那骤然升级的能量乱流。
“能量冲突加剧！死气活性提升百分之三百！龙碑自主反击！平衡正在崩溃！”皓影的意念急促而清晰，“强行压制风险极高，可能引发更剧烈的反噬！需要引导！或者……更强的外部净化力量！”
更强的外部净化力量？飘雪眉头紧蹙。青铜令牌的清光虽然神异，但其净化速度太慢，属于润物细无声的类型，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激烈冲突，如同杯水车薪。
就在飘雪全力稳定天琦体内状况，皓影飞速计算着各种应对方案之时——
“嗡……”
一直安静伏在旁边的紫璃，猛地抬起了头颅，那双紫电缭绕的兽瞳中，闪过一丝极度厌恶与警惕的光芒！它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周身那暗紫色的皮毛微微竖起，仿佛感知到了什么极其讨厌的气息。
几乎同时，皓影的日月异瞳也猛地转向帐篷外的某个方向，意念带着一丝惊疑：“有东西在靠近！速度很快！气息……很古怪，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阴冷和死寂，但又与天琦体内的幽冥死气同源！”
飘雪的心猛地一紧！
同源？！
是魔族？！是影杀尊者追来了？还是……天琦体内躁动的幽冥死气，像黑暗中的灯塔一样，引来了其他的幽冥魔物？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巨大的危险！此刻她需要全力稳定天琦的状况，根本无暇他顾！而商队的实力，经过白天的战斗已是折损不少，韩奎有伤在身，能否抵挡未知的强敌？
“距离！数量！实力预估！”飘雪强行压下心中的焦灼，冷静地通过灵契询问皓影。越是危急关头，她越是冷静得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
皓影的异瞳中光华急速流转，太虚之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感知着外界：“西南方向，大约五里外！数量……不多，只有三个！但速度极快，预计一炷香内抵达！实力……无法精确感知，有强大的能量屏蔽，但其中一道气息，给我的威胁感……很强！至少不弱于全盛时期的韩奎，甚至可能更强！”
三个！至少一个化元境巅峰甚至可能触摸到灵溪境门槛的强者！另外两个实力不明！
飘雪的心沉了下去。若是平时，她或许不惧，但此刻……天琦命悬一线，她绝大部分心神和力量都被牵制在这里！
必须做出抉择！
是立刻放弃对天琦的稳定，准备迎敌？还是赌一把，相信韩家商队能够抵挡片刻，为自己争取到稳定天琦状况的关键时间？
就在飘雪心念电转之际——
“前辈！”帐篷外，传来了韩月瑶刻意压低、却难掩紧张的声音，“巡逻的护卫发现西南方向有不明身份者高速接近！气息……很不对劲！韩奎叔叔已经带人前去警戒了！”
韩月瑶也发现了！而且反应很快！
飘雪瞬间做出了决定。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透过帐篷传出，依旧保持着令人心安的平静：“我知道了。稳住阵脚，依险而守，拖延时间。我正在关键时刻，无暇分身。”
她没有解释是什么关键时刻，但韩月瑶立刻明白了。能让这位深不可测的前辈称之为“关键时刻”的，必然是与那位昏迷同伴的生死攸关！
“晚辈明白！”韩月瑶的声音顿时变得无比坚定，“前辈放心！只要韩家还有一人站着，绝不会让敌人打扰到前辈！韩奎叔叔已布下‘磐石阵’，依托乱石坡地形，足以抵挡一阵！”
说完，韩月瑶不再犹豫，立刻转身离去，远处很快传来了她清晰果断的指挥声和护卫们匆忙却不见慌乱的脚步声。
商队这架机器，在经历了白天的血火洗礼后，似乎变得更加坚韧和高效。
帐篷内，飘雪看了一眼皓影和紫璃。
“皓影，你协助感知，预警对方的具体手段和弱点。紫璃，你守住帐门，任何试图闯入者，格杀勿论！”
“明白！”皓影的意念带着决然。
“吼！”紫璃低吼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帐篷入口处伏下，紫色的电光在体表隐隐流动，如同一尊蓄势待发的凶神。
安排好了防御，飘雪将全部心神，再次沉入对天琦体内状况的稳定中。
她的寒气更加凝练，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在三方狂暴力量的夹缝中穿梭、引导、疏堵。她不再试图强行压制任何一方，而是巧妙地利用龙碑之力对幽冥死气的天然克制，以及生命龙碑对肉身的滋养特性，引导着它们将冲突的主要方向，对准那些躁动的死气。
同时，她也将青铜令牌轻轻拿起，直接贴在了天琦的胸膛伤口处。令牌的清光似乎也感知到了危机的加剧，光芒变得稍微明亮了一丝，那温润平和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更加直接地涌入天琦体内，努力地净化、中和着那阴冷的死寂之意。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沸腾的油锅里捞针。飘雪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是心神和灵力双重巨大消耗的表现。
天琦身体的颤抖变得更加剧烈，痛苦的低吟声断断续续。那青黑之气与龙碑的光华在他皮肤下交替隐现，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争。
帐篷外，远处已经传来了兵刃交击的声音、灵术爆鸣的声音、以及韩奎愤怒的吼声！敌人，已经与商队的警戒部队交上手了！
战斗的声音由远及近，显然商队的防线正在被逐步压缩。来袭者的实力，恐怕比皓影预估的还要强！
紫璃焦躁地用爪子刨着地面，喉咙里的低吼声越来越大，但它牢记着飘雪的命令，死死守在帐门处，没有贸然冲出。
皓影的日月异瞳死死盯着西南方向，不断将外界的信息传递给飘雪：
“对方三人，一名主攻，实力疑似灵溪境初期！修炼的是一种阴寒歹毒的魔功，带有强烈的腐蚀性与灵魂攻击特性！另外两人是护卫，实力在化元境中期，擅长合击之术！韩奎受伤，磐石阵被腐蚀出一个缺口！商队伤亡在增加！”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飘雪心上。
灵溪境！
果然是超越了化元境的存在！难怪如此棘手！
韩奎他们，撑不了多久！
时间，前所未有的紧迫！
飘雪猛地一咬舌尖，一股腥甜味在口中弥漫开，剧烈的刺痛让她有些涣散的精神猛地一振！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必须行险一搏！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下一刻，她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
她不再分心去细致引导三方力量，而是将绝大部分的寒气，连同自身精纯的冰雪本源，化作一道无比凝练、蕴含着“绝对冰封”意境的寒流，如同决堤的洪流，直接冲入了天琦的丹田气海！
目标，并非镇压任何一方，而是……强行冰封整个气海，以及主要经脉的关键节点！
她要人为地制造一个“绝对零度”的囚笼，将天琦体内所有躁动的力量，包括那幽冥死气、龙碑之力，甚至天琦自身的生命活动，都暂时性地……冻结起来！
这是一种饮鸩止渴的方法！极其危险！
一旦控制不好，寒气过重，可能直接湮灭天琦的生机！或者冰封时间过长，会对他的根基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但这是目前唯一能在短时间内稳定住局面，让她能腾出手来应对外面强敌的方法！
“咔嚓……咔嚓……”
细微的、仿佛冰层凝结的声音，自天琦体内隐隐传出。他的身体颤抖骤然停止，脸上的痛苦表情也凝固了，皮肤表面甚至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晶莹的冰霜。呼吸变得微不可察，心跳也缓慢到了极致。
他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尊冰雕。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激烈的能量冲突，也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平息了下去。
成功了！暂时！
飘雪猛地收手，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这一次的消耗，远超之前任何一次，甚至动及了她的本源。
但她没有时间休息！
“皓影！紫璃！准备迎敌！”
她强提一口灵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脑海中的眩晕感，冰蓝色的眼眸中，寒芒大盛！
帐篷外，厮杀声已然近在咫尺！
一道充满阴冷邪异气息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已然突破了商队最后的防线，带着狞笑，直扑这座帐篷而来！
暗涌，已至眼前！
（第三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