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夕阳的余晖便为树林披上了一层暖金色的薄纱,天色明显暗了下来,林间的风也带上了凉意。
苏满满这一“练”,就磨磨蹭蹭地耗了一个多时辰。
眼看天色渐暗,四周的景物开始模糊,远处似乎还传来了几声狼吼,在这荒郊野外显得格外渗人。
她心里那点故意找茬的劲儿,终于被一丝真实的害怕取代。
苏满满收起故作深沉的姿态,捶了捶双腿,朝着一直像尊守护神般静立在不远处的战守瑜喊道:
“战大哥,天色不早了,我们出发吧,找个客栈投宿。”
她的声音里少了之前的刁钻,多了几分急于离开此地的催促。这荒郊野岭,天黑之后谁知道会有什么,她可不想在这里过夜。
战守瑜闻言,抬眸看了看已然西沉的日头,又瞥了一眼她微微发白的脸色,心中了然。
他没有丝毫耽搁,利落地上前收起垫子,沉声道,“好。”
他套好马车,扶着她上车坐稳。马车再次驶上官道时,最后一抹晚霞也即将被墨蓝的夜幕吞噬。
苏满满坐在微微摇晃的车厢里,听着外面越来越清晰的风声和战守瑜沉稳的驱马声,周遭的黑暗与寂静放大了她内心的不安与委屈。
白日里强装的镇定和故意找茬的劲头,在这一刻消散殆尽。
她想到了萧疏临,想到他不由分说就将自己送走,想到两人之前的冷战,想到此刻不知他在做什么……
一半是真切的思念与难过,一半是存了心思想要试探和动摇战守瑜的决心,她的眼圈一红,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低低的啜泣声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马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随即,车帘外传来战守瑜一比紧张的声音,“怎么了?”
“我想殿下了……”
苏满满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我不想去江南,我要回京城……战大哥,我们回去好不好?你送我回去,殿下他不会怪你的……若是有任何责罚,我一力承担。”
她一边哽咽着说,一边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示弱,直接提出返回的要求。
车帘外陷入了沉默,只有马蹄踏在官道上的“哒哒”声和风声依旧。
这沉默持续了比苏满满预想中更长的时间,长得让她心里开始打鼓。
良久,战守瑜低沉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殿下命臣护送娘娘南下......”
他没有安慰,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丝松动,只是用最直接的方式,再次重申了他的使命和她的处境。
苏满满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噎住。心底那点微弱的希望火苗,被这盆冷水彻底浇灭。
她抹了把眼泪,咬紧了嘴唇,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马车重新恢复了之前的速度,坚定地向着南方的黑夜驶去。
战守瑜握着缰绳,目视前方无尽的黑暗,下颌线绷得极紧。车厢内那压抑的啜泣声,仿佛还萦绕在耳边。
但他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却始终稳稳地按在剑柄上,职责与内心那丝不该有的悸动,他分得清!
马车一路疾驰,窗外的景色从稀疏的林地逐渐变为更显荒凉的旷野,只有车轮碾过土路的沉闷声响和呼啸而过的风声作伴。
苏满满留意了许久,竟没看到半点城镇的灯火,这路线分明是刻意避开了人烟聚集之处。
她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看着前方战守瑜在夜色中依旧挺直的背影,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试探和关切,“战大哥,这路线你熟,但是没必要刻意避开村镇吧?你担任着护卫我的重责,就算是铁打之人,也不能这般连轴转地赶路。若是累垮了,谁来护我周全?”
她这话说得在情在理,既点明了他可能刻意绕路,又显得是在为他考虑。
战守瑜握缰绳的手微微一顿,车速却并未减缓。
他沉默了片刻,低沉的声音混在风里传来,“官道人多眼杂,恐生变故。此路线虽荒僻,但更为稳妥。臣自有分寸,娘娘不必忧心。”
他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将“安全”摆在第一位,却彻底堵死了苏满满想要投宿城镇的念头。
苏满满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噎住,知道再争辩也是徒劳。
她靠在车厢壁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模糊的黑暗轮廓,一种身不由己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这是铁了心要尽快将她送到江南,甚至连一夜都不愿耽搁?还是说,避开城镇另有隐情?
夜色更深,车驾前似乎是一头不知疲倦的野兽,固执地奔跑在无尽的荒野之中。
苏满满心知再这样赶路下去不是办法,眼看夜色深沉,寒气渐重。她念头一转,忽然捂住小腹,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哎哟……”
这声音不大,但战守瑜显然听到了。马车几乎是立刻减速,随即猛地停住。
车帘被一把掀开,战守瑜带着急切和担忧的脸出现在窗外,“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苏满满蹙着眉,一手仍按着小腹,声音虚弱,“不知是不是颠簸久了,肚子……有些抽着疼。”
她刻意将情况说得可轻可重,令他无法忽视。
战守瑜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凝重。
他迅速跳下马车,借着月光仔细查看她的脸色,见她眉头紧锁,不似作伪,心下更是焦急。
孕妇的身体容不得半点闪失,他不敢再冒险赶路。
“前方不远处似有灯火,像是个小村落,”他当机立断,“我们这就过去寻个地方歇脚,再找个郎中看看。”
苏满满心中暗喜,面上却依旧维持着痛苦的表情,轻轻点了点头。
马车转过一个山坳,很快驶近那个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的小村落,几声犬吠从不同的方向传来,更显得夜色深沉。
战守瑜将马车停稳,上前抬手在一户简陋的木门上叩响了三声,院内立时响起一阵犬吠。
隔着不甚严密的门缝,能看到屋内亮起昏黄的烛火。接着,一个带着浓重乡音、苍老而谨慎的男声响起,透过门板传来,“谁啊?这么晚了……”
隐约还能听到屋内一个老婆婆压低的声音,带着不安和劝诫,“老头子,别多事,这大半夜的,谁知道外头是啥人,别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