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着安乐嘴里蹦出的“云端酥”、“琉璃冻”、“星石炙”这些闻所未闻的新奇名堂,再瞥了一眼太子那似笑非笑、明显看穿一切的眼神,最后目光落回恨不得原地消失、脸颊绯红的儿媳身上。
他刚才那点被打断的不悦倒是散了,反而觉得这场面颇有几分趣味。
他故意咳了一声,看向萧疏临,语气平淡却带着揶揄:
“太子,看来你的太子妃,不仅‘深明大义’,为你‘分忧解难’,这奇思妙想、生财之道也是颇为了得,连安乐都被引得五迷三道的。朕看,她那‘锣鼓巷’的进项,怕是比朕一个州的税收都要高出不少了吧?”
萧疏临看着自家太子妃那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模样,又听得父皇语气中的戏谑,眼底笑意更深。
他上前一步,从容地向帝后行了礼,随即十分自然地将话头接了过去。
“父皇明鉴,”萧疏临语气平稳,甚至带着点与有荣焉的坦然,“太子妃确实心思灵巧,于膳食一道颇有见解。”
“儿臣以为,这并非玩物丧志。那‘锣鼓巷’虽看似嬉游之所,实则惠及京中不少百姓,丰富了市井生活,也充盈了东宫私帑。太子妃能有此等利民惠己的雅趣,儿臣觉得甚好。”
他话锋一转,巧妙地将焦点从“新奇吃食”拉回苏满满方才的“深明大义”上,目光温和地看向她,语气里带上几分显而易见的回护与肯定:
“至于太子妃方才所言,体恤儿臣辛劳,不愿儿臣为后宫琐事分心……”
他微微颔首,仿佛极为认同,“儿臣感念于心。如今前朝事务繁杂,淮北水患后续、边关粮草调度,皆需全力应对。能得如此贤内助,为儿臣免除后顾之忧,实乃儿臣之幸,亦是东宫之福。”
他最后看向皇帝,态度恭谨却立场明确,“父皇、母后放心,太子妃年纪虽轻,却识大体、懂进退。有她打理东宫内务,儿臣便可全心为父皇分忧,实是两全其美。”
这一番话,既肯定了苏满满的“小爱好”,将其拔高到“利民惠己”的高度,又牢牢接住并强调了她“贤内助”的主基调,最后更是上升到“利于国事”的层面,彻底将一场可能的风波化解于无形,还把苏满满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苏满满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心里的小鼓敲得震天响,脸颊更是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她哪有他说得那么好,这男人……扯起谎来真是眼睛都不眨。
可偏偏……又让她心里甜丝丝、暖融融的。
皇帝看着儿子这一本正经护短的样子,再瞧瞧儿媳那羞得头都抬不起来的模样,哪还能不明白?
他哼笑一声,倒也没再深究,只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朕的冰山儿子,何时变得这般会疼人了?”
皇帝这话一出,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感慨,更多的是一种“儿大不中留”的了然。
萧疏临被父皇这般直白地打趣,饶是他平日里再镇定,此刻面上也有些挂不住。
他轻咳一声,试图维持太子的威仪,但微红的耳廓却出卖了他,“父皇说笑了,儿臣只是……就事论事。”
皇帝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语气悠长,带着点回忆往昔的调侃,“哦?就事论事?朕怎么记得,去年某人还因朕多赏了太子妃两匹江南进贡的水波绫,便板着脸来跟朕论‘后宫份例不可僭越’的道理?”
“如今倒好,自家媳妇儿弄出条街来,又是‘云端酥’又是‘琉璃冻’的,倒成了‘利民惠己的雅趣’,‘东宫之福’了?”
这简直是公开处刑。
萧疏临,“……”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也有些发烫了。
苏满满更是听得脚趾抠地,原来还有这出?
她偷偷抬眼瞄了一下身侧的男人,看到他紧绷的侧脸和那抹可疑的红云,不知怎的,心里的羞窘忽然就散了大半,反而有点想笑。
皇后在一旁看着儿子难得吃瘪的样子,忍俊不禁,用帕子掩了掩嘴角,出声打圆场,“陛下,您就少说两句吧。孩子们感情好,咱们该高兴才是。”
她说着,嗔怪地看了皇帝一眼,“难不成您还想看他们整日相敬如‘冰’?”
皇帝被皇后这么一说,朗声笑了起来,总算放过了这对面皮薄的小夫妻,“好好好,是朕多嘴了。会疼人是好事,天家亦需人情味嘛。”
他摆摆手,像是终于满意了,“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掂量着办就好。只要不太出格,朕也乐得清闲。”
这话,算是默许了东宫近期“不宜添人”的潜台词。
萧疏临和苏满满同时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连正在吃点心的安乐公主都停下了动作,小巧的嘴巴还沾着一点枣泥山药糕的碎屑,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在面颊微红的太子哥哥和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太子妃嫂嫂之间来回看。
这小丫头虽然年纪小,心思却灵动。
她看着太子哥哥那虽然努力板着、但眼角眉梢却透着她从未见过的柔和神色,再瞅瞅太子妃嫂嫂那羞窘得快要冒烟的模样,忽然福至心灵,猛地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
这一声引得众人都看向她。
安乐公主也顾不上礼仪了,兴奋地扯住皇后的袖子,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迫不及待地要分享,“母后母后,我想起来了,太子哥哥对太子妃嫂嫂就是不一样,特别特别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