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个巨大、狰狞的轮廓从幽绿火焰的顶端显现出来。那是一个燃烧着的上半身,肌肉虬结,皮肤如同烧焦的炭石,布满裂纹,缝隙中透出地狱般的火光。他的面容模糊在火焰中,只能看到两点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比火焰更炽烈的恶意。最令人胆寒的是他背后展开的一对由火焰和阴影构成的、破损的肉翼,每一次扇动都带起灼热的气流和飞溅的火星。
一股冰冷、死寂、却又混合着硫磺与绝望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欢乐的聚会场地。欢笑声、歌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尖叫和武器仓促出鞘的摩擦声。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由无数亡魂哀嚎叠加而成的声音,从火焰中的身影口中发出,响彻营地上空:
“谁是……波西·杰克逊……”
声音顿了顿,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贪婪:
“交出……闪电权杖!”
篝火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波西感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却没有立刻站出来。萨莉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脸色惨白。
见无人应答,火焰中的冥王哈迪斯(所有人都认出了这位奥林匹斯最令人畏惧的神只之一)似乎失去了耐心。他发出一声不满的冷哼,燃烧的双臂猛地向外一挥!
数团人头大小、中心炽白、边缘幽绿的诡异火球,如同离弦之箭般从他手中激射而出,目标并非特定某人,而是随意地砸向人群聚集的区域!
“小心——!”
惊呼声四起,人群顿时大乱,人们纷纷向四周扑倒、翻滚躲避。火球砸在地面、餐桌、甚至烤架上的乳猪上,轰然炸开!没有普通火焰的高温,反而爆发出刺骨的阴寒和强烈的腐蚀性能量。被击中的木质餐桌瞬间焦黑、碎裂;那只烤得金黄的乳猪直接化作了冒着黑烟的焦炭;地面被炸出一个个冒着丝丝黑气的小坑。
“障碍重重!” “魔法护盾!”
混乱中,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是哈利和卢·艾伦!哈利双手在胸前迅速划出卡玛泰姬的符文轨迹,一面边缘跳动着橙红色火星的半透明魔法盾牌瞬间成形,挡在了一组来不及躲闪的年轻营员身前。卢·艾伦则快速念诵出赫卡忒系的防护咒语,一层淡紫色的、如同蛛网般的能量膜出现在另一侧,同样拦截了一枚火球。两枚火球撞在护盾上,爆开成漫天阴冷的绿色火星,迅速消散,护盾也剧烈波动,但成功保护了后面的人。
就在哈迪斯准备发出第二轮攻击时,一道迅疾如风的身影冲到了篝火近前。是喀戎!他不知道何时已经取出了那两柄从不离身的、铭刻着古老符文的青铜短剑,交叉挡在身前,仰头对着火焰中的冥王怒喝道:
“住手,哈迪斯!这里是混血大本营,受古老契约庇护,不是你肆意妄为的冥界!”
冥王哈迪斯的目光(如果那两点火焰算作目光的话)扫过喀戎,动作微微一顿,似乎对这位半人马导师有所忌惮,或者说,是对他背后代表的某些规则有所顾虑。他没有再扔出火球,但也没有散去火焰化身。
他无视了喀戎的斥责,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上了明显的蛊惑与交易意味:
“波西·杰克逊……交出闪电权杖……我可以跟你做一笔交易……交出权杖……我给你……解药。”
“解药?”波西听到这个词,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脱口而出,“什么解——”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他站起的瞬间,不远处传来安娜贝丝一声急促的惊呼:“萨莉阿姨!”
只见一直坐在波西身边的萨莉,脸上那担心的愁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痛苦和僵硬。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如同蒙上了一层死寂的尘土,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眼神迅速涣散,呼吸变得微弱而断续,仿佛下一刻就要断绝。
安娜贝丝眼疾手快,急忙从侧面扶住了萨莉向后倾倒的身体。入手处一片冰凉僵硬,仿佛抱着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尊正在迅速失去温度的石膏像。
“妈妈——!!”波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猛地扑了过去,从安娜贝丝手中接过母亲。触手的冰凉和母亲急剧衰弱的生命气息让他肝胆俱裂。他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瞪向火焰中的哈迪斯,无尽的愤怒和恐惧如同火山般喷发。他唰地一下从怀里抽出那支金色圆珠笔,用力一甩,“激流”圣剑瞬间在手,剑尖颤抖着指向冥王:
“你——做了什么?!”
哈迪斯的火焰化身似乎咧开了一个残酷的笑容(火焰扭曲出的弧度):“没什么……只是在她的酒杯里……放了点‘冥河之水’……一点禁锢灵魂的小玩意。她暂时死不了……不过……”他拖长了语调,恶意满满,“多耽搁几天……说不定……就会来我的冥界报到了。怎么样?要交易吗?想清楚了……就拿着闪电权杖……来冥界找我。波西·杰克逊……”
话音落下,那团幽绿色的火焰猛地向内一缩,随即轰然消散,只留下几缕迅速熄灭的黑烟和焦臭的气味。中央的篝火堆恢复了正常的橙红色,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从未发生,只有满地狼藉和被阴寒气息侵蚀的痕迹,证明着冥王曾经的降临。
“妈妈……妈妈你醒醒……”波西抱着身体冰冷、呼吸微弱的萨莉,声音哽咽,徒劳地呼唤着。格洛沃和安娜贝丝围在一旁,脸色同样难看。哈利和卢·艾伦也迅速赶了过来,哈利用魔杖尝试了几个他知道的治疗咒语,但“冥河之水”的效果显然不是普通魔法能够解除的,咒语的光芒没入萨莉体内,如同石沉大海。
喀戎走过来,蹲下身检查了一下萨莉的状况,眉头紧锁。“确实是冥界之水的侵蚀……灵魂正在被缓慢剥离躯体,拖入死亡的领域。时间不多了。”
波西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已经变得如同暴风雨前夕的海面,压抑着汹涌的决绝:“我得救我妈妈!我要去冥界!”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喀戎看着他,摇了摇头,语气沉重但理智:“波西,冷静点。你并没有闪电权杖。你拿什么去跟哈迪斯交易?”
“我会去跟他说清楚!我没有偷什么权杖!这一定是个误会!说不定……说不定他会理解,会给我解药!”波西急切地说道,这几乎是他绝望中能抓住的唯一稻草。
“不,波西,他不会。”喀戎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洞悉神性的冷酷现实,“哈迪斯不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他只会将你扣下,用尽一切手段折磨、逼问,直到他认为你说出了真相——或者他想要的‘真相’。你的灵魂和肉体,将永远留在冥界那不见天日的深渊里。我们唯一能做的计划就是按照原定安排,我带你去奥林匹斯,面见宙斯,陈述原委,澄清误会。然后,集合奥林匹斯的力量,或者至少是你父亲波塞冬的力量,或许有办法从哈迪斯手中救回你的母亲。这才是最稳妥、也是唯一有可能成功的途径。”
波西沉默地听着,抱着母亲的手臂微微颤抖。他看着喀戎睿智而充满担忧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围朋友们焦急的面孔。他知道喀戎说得对,理智上,他应该听从这位经验丰富的导师的安排。
“好吧。”波西最终低声说道,垂下了头,声音听起来像是接受了这个无奈的现实。
但是,站在他身边的哈利,却敏锐地捕捉到波西低头瞬间,那双海蓝色眼眸中一闪而过的、与口头答应截然不同的眼神——那不是认命或妥协,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不顾一切的决断,一种深深的、无法掩饰的焦急,以及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
格洛沃也看到了,他不安地动了动羊蹄。安娜贝丝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紧盯着波西的侧脸。而不远处,一直默默关注着这边动静的卢克·凯司特伦,站在阴影与火光的交界处,脸上温和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同样看到了波西那个“不一样”的眼神,握着剑柄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收紧了一下。
篝火的余烬依旧散发着温暖的光,但欢乐的气氛早已荡然无存。冥王的威胁如同冰冷的枷锁,牢牢套在了波西的脖子上,而母亲濒死的状态,更是化作烧红的烙铁,炙烤着他的心。表面的应允之下,暗流正在汹涌。7天的倒计时,在这一刻,因为萨莉的中毒,被赋予了更加残酷和紧迫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