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手调配到物资筹备,从应对突发状况到伪装身份,每一个细节都被父女二人反复推敲演练。如意轩小书房门外,青简与墨琴始终守在廊下,二人身姿挺拔如松,耳力时刻警惕着周遭动静,连风吹动灯笼的细微声响都不放过,严防任何外人靠近。
而如意轩周边,陈平与林英则扛起了巡逻重任。二人分别带着护院和武馆学徒,分成两班,白日隐于树上观察往来行人,夜间则提着灯笼沿院墙巡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暗处,仔细辨别是否有监视者的踪迹。
府外,则是流星与追影负责,尽量让温府看起来一切如常,但两人却丝毫不敢有任何松懈。
无论是街角徘徊的陌生身影,还是墙头一闪而过的异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默默将潜在威胁挡在温府之外。
府内筹谋,府外戒备,众人各司其职,如同精密咬合的齿轮,悄然推动着这出大计有序推进。
温如晦坐在书房,指尖摩挲着案上的舆图,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离温酒酒大婚只剩三日,这场看似喜庆的婚事,实则是他为全家铺好的隐遁之路。
连保和坊岳父张元康那里,也在一月前互相交底,商议好撤离细节。怕张家人多口杂,对外宣称老爷子要在温酒酒大婚后带着全家去京郊别院住段时间,松散一二。
温如晦则早暗中遣心腹,将家中细软分装成十余箱,混在给女儿陪嫁的货物里,由杜衡远带领武馆众人组成商队,提前运往瓜州别院——那里是他五年前就备好的退路,虽离宋金边境较近,但水陆交通便捷,商贾云集,是极好的隐身之所,若有万一,也方便撤离。
而瓜州古渡,就停着一艘神秘的大船。若有异动,随时准备接应众人离开。
九月初五这日,距大婚还有三日。清晨,温府外忽然响起整齐的马蹄声与车轮碾地声。管家匆匆入内禀报,普安郡王府的聘礼已至,温酒酒闻声走到回廊,远远便见府门前排着十余辆马车,红绸裹着的礼盒堆得老高,引得街坊邻里围在街角驻足张望。
府兵们动作整齐地卸聘礼,件件精致夺目。打头的一抬是聘雁,身上系着红绸。据说是昨日郡王殿下亲自出城猎得,足见对这门亲事的看重。余下聘礼,既有产自江南的上等云锦,叠得方正码在描金漆盒里;又有西域进贡的夜明珠,装在水晶盏中,晨光下泛着温润光晕。更有一套和田玉摆件,雕着“喜结连理”纹样,玉质莹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管家捧着礼单念得响亮,金钏、金镯、金帔坠、绫罗绸缎、茶饼、羊酒,还有销金礼服、珠翠冠饰等。除此之外,竟还有三座城郊良田庄子的地契。温酒酒看着这满院聘礼,指尖微微发颤——赵伯琮这般大手笔,倒让她心底有莫名不安。
而温府这边,女方的回礼则回赠紫罗缎匹、鞋袜女红,并将男方送来的空酒樽装入清水、金鱼、葱和筷子,称回鱼箸,象征婚后如鱼得水、聪慧勤快。
大婚前一日的温府,自晨光破晓便热闹非凡。黑漆大门敞开,门前车水马龙,往来皆是前来添妆的亲朋故旧,仆从们手捧礼盒穿梭其间,笑语声伴着脚步声,将庭院里的喜庆氛围衬得愈发浓厚。
最先抵达的是温酒酒的外祖母钱氏,她身着绛色织金褙子,由侍女搀扶着步入正厅,身后跟着六名健壮的仆役,抬着三对红漆描金的嫁妆箱,箱内不仅有绸缎绫罗、珍珠翡翠,更有她亲手绣制的百子图锦被,每一针每一线都满含疼爱。钱氏拉着温酒酒的手细细叮嘱,眼角眉梢皆是关切。紧随其后的舅母王氏,也带着一抬精致的木箱前来,箱中盛放着各式银器首饰与上等的胭脂水粉,虽不及钱氏嫁妆丰厚,却也尽显心意。
不多时,温酒酒的闺中好友们也陆续登门。
王婉清率先上前,她身着一袭青碧色衣裙,裙摆绣着细碎的缠枝莲纹,行走间宛若碧波漾起涟漪。她手中捧着一只描金漆盒,盒面绘着鸳鸯戏水图,打开后,一支羊脂玉簪静静躺在其中,玉质莹白温润,簪头雕刻的并蒂莲栩栩如生,花瓣脉络清晰可见。“酒酒,”她轻声笑道,“这支并蒂莲簪赠你,愿你与夫君此后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紧随其后的柳玉茹,双手托着一幅卷轴,缓缓展开。这是一幅《百子千孙图》,并非寻常画作,而是她亲手绣制而成。绣线用了珍贵的金丝与银线,在光线下泛着柔和光泽,图中百个孩童神态各异,或嬉闹、或读书,更难得的是孩童衣物上还缀满细小珍珠,每一颗都圆润光洁。“这是我攒了半年心思绣成的,”柳玉茹笑着说,“愿你婚后儿孙绕膝,福气满满。”
轮到刘慕柠时,她却捧来一把长剑,剑鞘镶嵌着宝石,剑柄缠绕着精致绳结,一看便知是柄绝世好剑。王婉清见状打趣道:“慕柠,你这是盼着酒酒日后与夫君刀剑相向?”柳玉茹也跟着笑:“莫不是想让她婚后生活充满‘刀光剑影’?”
这话让刘慕柠瞬间涨红了脸,急得直跺脚:“我才不是这个意思!这是我最宝贝的剑,想着酒酒性子洒脱,定能懂这份心意,就想把最喜欢的东西送给她!”看着她急切辩解的模样,温酒酒与王婉清、柳玉茹都忍不住笑起来,屋内满是闺友间的亲昵与热闹。
正笑闹间,丫鬟来报,说是外面有一女使,自称是夏云姑夏姑娘派来给温宜县主添妆。
女使身着素雅青衫,自称是夏云姑的贴身婢子。她手中捧着一只海棠纹锦盒,恭敬递上后,轻声转述主子的话:“我家姑娘说,知晓县主明日大婚,特备薄礼添妆,另托奴婢带句话——‘自有相见之日’。”
温酒酒接过锦盒,打开见是一对和田玉镯,虽玉质细腻,却看着寻常,想到云姑家境,又待在深宫,不便出宫还能遣人来给自己添妆,心中便觉熨帖。可听到那句“自有相见之日”,她不禁蹙眉,心中满是不解:夏云姑既已入宫,两人往日交集也不算深,怎会突然说这样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她望着女使离去的背影,指尖摩挲着玉镯,一时猜不透其中缘由。
相较于这些亲自登门的身影,成安县主、清宜县主与秦兰静等人则只是各自派了府中嬷嬷或侍女前来,侍女们手捧锦盒,恭敬地将礼物奉上后,便依主子吩咐行过礼,不多停留便转身离去,礼数周全却难掩疏离。
正当众人围着嫁妆品评赞叹时,府外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卫甲胄碰撞的清脆声响。在禁军侍卫的护送下,只见一队兵卒抬着六抬红绸覆盖的嫁妆缓缓走来,为首的嬷嬷手持皇后令牌,高声宣读皇后添妆的懿旨。待红绸掀开,箱中珠光宝气夺目耀眼——赤金镶红宝石的凤冠、通体莹白的玉如意、缀满东珠的霞帔,还有各式珍稀的古玩字画,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这阵仗瞬间惊动了整条街巷,街坊邻里纷纷围在温府外围观,见此华贵景象,无不倒吸凉气,有人忍不住低声惊叹:“皇后娘娘竟如此看重温家小姐,这添妆的规格,怕是连公主出嫁也不过如此!”惊叹声此起彼伏,温府门前的喜庆氛围,在这突如其来的荣宠加持下,更添了几分震撼与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