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温酒酒拜别普惠大师和普济小和尚,离开径山寺。
径山寺的晚钟刚过三响,温酒酒一行人正在下山途中。
流星手里提着普惠大师为温酒酒做的解瘴药丸,墨琴手上则是一盒普济小和尚亲手做的梅子凉糕,几人踩着青石板路往山下走。
追影护在身前,流星落后两步查看周遭动静,墨琴与青禾一左一右护在温酒酒身侧,山风卷着松涛掠过,一切本该如往常般安宁。
变故起自临近山脚那片竹林。
十几道黑衣人影突然从竹影里窜出,短刀长剑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流星低喝一声“护好姑娘”,提剑迎向左侧三人,却被对方刻意引着往竹林深处退去。青禾提剑迎上对面三人,双方战至一处。
余下刺客直扑温酒酒而来。
追影抽出腰间软剑,剑光如练劈开前路,可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招式狠戾且配合默契。“姑娘快走!”他反手一剑逼退两人,肩胛却被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血瞬间浸透了衣料。
墨琴护在温酒酒身前,寸步不让。温酒酒想退,却被另一人缠住。墨琴不顾安危扑向那人,使出毕生气力死死抱住那人的腿,声嘶力竭地冲温酒酒喊“姑娘快走!”那人眼看温酒酒已跑出几丈远,气急败坏之下,一剑贯穿墨琴背部,墨琴吃痛慢慢松开了手,那人顺势一脚将她踢下山崖。
温酒酒回头时刚好看到墨琴如风中飘絮般摔下山崖,大喊“墨琴!”,心下大恸,待要再跑,却被黑衣人几步追至身后。
追影不顾伤势飞身护她,一柄长刀从他肋下穿过,他闷哼一声,仍用剑撑着不倒,“姑娘……”话音未落,已被一记重掌拍中后心,踉跄着跪倒在地,软剑“哐当”落地。
温酒酒被人抓住后领提起来,她挣扎着去看追影,只见他伏在地上,后背的血正汩汩往石板缝里渗。“放开我!”她踢打间,发髻散开,手背蹭到地面,柔嫩的肌肤立即冒出一片血珠。
一只粗糙的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反剪住她的胳膊。她听见刺客低声交谈:“按计划行事,将人带走。”随即被强行拖拽往竹林更深处走,脚下的石子硌得生疼,身后追影微弱的喘息声越来越远,最终被呼啸的山风彻底吞没。
身后,梅子凉糕散落一地,被踩得稀烂。
黑衣人强行给温酒酒喂服不知名的丸药。温酒酒使尽全身气力也无法动弹半分,在意识半是清醒半是糊涂的状态,温酒酒想,这是谁要害她?害她作甚?仇杀?情杀?还是其他缘故?
意识逐渐模糊的温酒酒被拖拽着,摔在山脚下一座荒废的小庙残破的供桌上,脊骨撞在断裂的香案棱角上,疼得眼前发黑。疼痛让温酒酒清醒几分,当她逐渐看清所处周遭环境时,那粒被强行灌下的丸药在喉间留下腥苦的余味,正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蔓延,让她指尖发颤,连握紧藏在袖中的银簪都费力。此时的她浑身发烫,四肢酸软,恨不得将身上衣物撕扯干净求得一丝凉意。
蒙面人的粗粝手掌撕扯着她的外衫,蜀锦被撕开的裂帛声在死寂的破屋中格外刺耳。她被拖走前瞥见追影倒在门槛边,胸口插着半截断剑,血浸透了玄色劲装,气息已是游丝般微弱——方才他为护她,硬生生挨了两剑一掌,此刻连抬眼的力气都没了。
温酒酒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惜,就连求死的愿望此际她也很难达成了。
“放开我!”温酒酒的声音因药效而发虚,却带着淬了冰的冷意。她猛地侧过身,避开那人探来的手,积聚全身之力,用藏在掌心的银簪顺势刺向对方手腕。
“嗤”的一声,银簪划破皮肉,黑衣人吃痛咒骂,反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温酒酒被打得偏过头,唇角渗出血丝,视线却死死锁着供桌角落那尊被熏得发黑的铜炉。
药丸的效力愈发汹涌,四肢像灌了铅,眼皮重得快要黏在一起。她知道不能倒下,流星被引开,青禾不知所踪,追影重伤,墨琴跌下山崖生死不知,此刻能指望的只有自己。方才被拖拽进来时,她瞥见荒寺梁柱后堆着半捆引火的干松针,而那铜炉里,似乎还残留着未熄的炭火,想来此处是匪徒暂居之所。
“小美人,别挣扎了。”另一个黑衣人狞笑着逼近,粗糙的手掌抚向她的颈项,“能让普安郡王惦记的女人,滋味定是不同。”
温酒酒忽然不再挣扎,任由对方的手顺着衣襟往下滑。就在那人俯身的瞬间,她感觉自己体内隐隐有一股微弱的力量在对抗药性,她猛地抬脚,狠狠踹向供桌下的炭火盆。铜盆翻倒,带着火星的炭粒溅在干松针上,“噼啪”几声便燃起幽蓝的火苗。
“着火了!”离门口最近的黑衣人惊呼。荒寺内梁柱早已朽坏,松针引火极快,转瞬就有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趁众人乱作一团,温酒酒用尽最后力气翻滚下地,将半卧在门槛上的追影推出门外,顺手从他腰间摸出那柄贴身短匕。匕首入手冰凉,她反手划破自己手臂,剧痛让混沌的意识清明了几分。
“抓住她!”蒙面人反应过来,不顾呛人的浓烟扑来。温酒酒踉跄着后退,撞翻了墙角的油灯,灯油泼在燃烧的松针上,火焰“腾”地窜起,舔上了垂落的帐幔。
她看准荒寺后墙那道裂得能容人钻过的破洞,用尽力气冲撞过去。身后传来黑衣人暴怒的嘶吼,还有火舌吞噬木梁的脆响。手臂上的伤口被浓烟熏得发疼,喉间的腥苦混着焦糊味,却让她跑得愈发急切——她不能死在这里,追影还在等她,爹爹娘亲若是知道……她不能有事。
钻出破洞的瞬间,她回头望了眼被烈焰吞噬的荒屋,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随即转身,跌跌撞撞地扎进了身后幽深的密林,短匕紧紧攥在掌心,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枯枝败叶上,留下一串蜿蜒的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