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官道旁的密林中,血腥气混杂着泥土的腥味,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漫。
史阿靠在一棵粗糙的树干上,胸膛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肩和后背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
在他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具尸体。
清一色的黑衣,清一色的制式长剑,清一色的致命伤。
“呼……呼……”
史阿大口喘着气,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将最后一点金疮药全部倒在伤口上。
药粉接触血肉,剧痛让他脸部的肌肉都扭曲了起来。
他看向最后一个被他钉在树上的活口。
那刺客被半截断剑钉在树上,鲜血汩汩地冒着,眼神却怨毒地盯着史阿。
“咳……咳……你……你跑不掉的……”
刺客的声音嘶哑而模糊,充满了临死前的快意。
“张……张让公公……派了……数百……数百内府高手……我们……只是第一批……”
“后面……还有……更多……咳咳……你和你弟弟……都得死……”
说完,他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史阿的心,随着那刺客的死亡,一沉到底。
数百内府高手!
张让恐怕拼尽全力,要将他挫骨扬灰!
他看了一眼马背上那个用布包裹的头颅,里面是他弟弟阿平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可现在,这希望却成了催命符。
他自己一个人,或许还能凭着绝顶的轻功和剑术与追兵周旋。
可带着一个病入膏肓、经不起颠簸的弟弟呢?
绝无可能!
他根本不可能在数百名高手的追杀下,将阿平安然无恙地送到太行山。
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功亏一篑?
难道阿平……真的没救了?
不!
史阿的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血色。
他为这件事,杀了皇子,背叛了张让,已经赌上了一切,没有回头路了!
必须有办法!
一定有办法!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所有的信息全部串联起来。
张让要杀他灭口。
太行山的大贤良师是他唯一的希望。
冀州……邺城……
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袁基!
那个汝南袁氏的嫡长子,如今冀州的实际掌控者!
史阿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他想起逢纪招供的那个真相——冀州牧袁基,早已是太平道的傀儡,是大贤良师安插在冀州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既然是自己人,那……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瞬间成型。
风险极大。
可这,是他唯一的生机!
史阿不再犹豫,他翻身上马,辨明了方向,朝着邺城的方向,再次催动马匹,如同一道黑色的幽灵,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中。
……
两天后,邺城。
袁基的书房内,烛火通明。
作为新任的冀州牧,汝南袁氏的宗主,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家族分裂的隐患,j冀州现在混乱的局势,还有与太平道那份如履薄冰的盟约,每一件都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
他放下手中的竹简,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就在这时。
“呼——”
窗户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一道黑影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闪电般窜了进来!
“谁?!”
袁基大惊失生,猛地从坐席上站起。那道黑影的速度很快。
落地后一个翻滚,便站定了身形。
他反手一甩,沉重的木窗“砰”的一声关上。
袁基这才看清来人。
一个身穿夜行衣,浑身浴血的青年。
那人仿佛没有看到袁基脸上惊骇的表情,只是沙哑地开口。
“袁基,袁牧守?”
“你……你是何人?!”袁基强自镇定,手已经摸向了案几上的佩剑。
青年没有回答,而是从背后解下一个沉重的包裹,“咚”的一声,丢在了袁基面前的地板上。
包裹滚动了几圈,散了开来。
一颗用石灰简单处理过,却依旧能看清五官的年轻头颅,滚落出来。
那头颅双目圆睁,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恐与不敢置信。
“这是什么?!”
袁基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胃里翻江倒海,连连后退了两步,脸色煞白如纸。
“这是大贤良师要的。”
史阿沙哑地说道。
他死死盯着袁基,一字一顿。
“在下史阿,奉大贤良师之命,取此人头颅。”
“如今,悬赏已成!”
“地上这个,便是当朝皇子,刘辩!”
“现在,我需要你,护送我和我的弟弟,前往太行山!”
史阿?!
皇子刘辩?!
袁基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那颗人头,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自称史阿的男人,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当然知道刘辩是谁,那是大将军何进的外甥,大汉的皇子!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刺客,提着皇子的头颅,深夜闯进了他的书房,还声称是奉了太平道的命令?
这他妈有病吧?
恐惧,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来人啊!!!”
袁基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快来人!有刺客!有刺客啊!!!”
史阿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脸上的自信与理所当然,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错愕与冰冷。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
袁基的震惊,袁基的审慎,甚至袁基的贪婪。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袁基会是这种反应!
他不是大贤良师的人吗?!
他为什么会喊人?!
完了!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史阿的脑中炸响。
他的计划,他唯一的生路,在袁基尖叫出声的那一刻,彻底崩盘了!
“锵!”
史阿没有丝毫犹豫,长剑瞬间出鞘。
在护卫撞开房门的前一刻,他身形一晃,冰冷的剑锋,已经死死地抵在了袁基的咽喉上。
“都他妈别动!”
史阿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紧张与愤怒,变得尖锐无比。
他挟持着面如死灰的袁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