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朝会。
整个德阳殿,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文武百官们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皇子遇刺,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像一座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要出大事了。
何进一身戎装,站在武将之首,脸色虽然憔悴,但眼神中却带着一股自以为是的悲壮和决绝。
他昨夜折腾了一宿,几乎把洛阳翻了个底朝天,虽然没抓到刺客,却也搜出了几个宦官的亲信私藏钱财兵器,正准备今天在朝堂上发难。
他觉得,自己是为了给皇子报仇,陛下就算会怪罪他鲁莽,也应该能理解他的苦心。
然而,当他看到龙椅上那个男人的眼神时,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刘宏的眼神只有冰冷。
看他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刘宏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殿下群臣,声音平静得可怕。
“何进。”
何进心中一凛,连忙出列跪倒:“臣在!”
“大将军?”刘宏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朕看你这大将军,当得是威风八面啊。”
“未得朕的旨意,便敢私调兵马,封锁京师。”
“何进,朕问你,你这是想做什么?是想告诉朕,这洛阳城,究竟是姓刘,还是姓何?”
冰冷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从何进的头顶浇下。
他浑身一颤,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叩首道:“陛下息怒!臣……臣只是因为殿下遇害,悲痛攻心,一心只想为殿下缉拿凶手,绝无他意啊!陛下明鉴!”
“明鉴?”刘宏冷笑一声,“你还知道他是殿下?你这个大将军是怎么当的?皇子在京师之内被刺,头颅不保!你身为大将军,总领京城兵马,难辞其咎!”
“来人!”
“罢去何进大将军之位!收回兵权!贬为庶民,你还是回去当你的杀猪匠去吧!”
“还有洛阳城内,所有城门校尉、治安官员,以及与皇子遇刺一事相关的所有人等,玩忽职守,致使皇子遇害,罪不可恕!”
“全部给朕处死!一个不留!”
轰!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何进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瘫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等来的不是理解,而是雷霆万钧的惩处!
“陛下,不可啊!”
太傅袁隗颤巍巍地出列,跪倒在地。
“何将军忠心耿耿,只是救甥心切,一时鲁莽,还请陛下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从轻发落啊!”
他必须保何进。
何进是他们士族集团对抗宦官势力的重要棋子,这枚棋子要是倒了,他们就等于断了一臂。
“皇后?”刘宏的目光转向袁隗,眼神中的讥讽更浓了,“朕还以为,太傅大人是想让朕看在你袁家的份上。”
袁隗心中咯噔一下,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只听刘宏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与狂怒。
“袁隗!你还有脸替别人求情?!”
“你先看看你袁家,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冀州密报!你那好侄孙袁绍,丧心病狂,毒杀亲父!还有那袁基小儿,居然未经朝廷应许,自领冀州牧,还勾结反贼张角,暗中从贼,已成太平道之傀儡!”
“你们袁家,满门忠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朕将冀州交给你们,是让你们去剿贼的!不是让你们去认贼作父的!”
每一句话,都像一道惊雷,在德阳殿内炸响。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猛料给震傻了。
袁绍弑父?
袁基从贼?
这……这怎么可能?!
袁隗更是脸色煞白,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他指着张让,厉声嘶吼:“陛下!这是污蔑!是这阉贼的污蔑之词啊!我袁氏四世三公,忠于汉室,日月可鉴!绍儿、基儿,绝不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不可能?”刘宏从龙椅上站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中满是暴戾。
“朕这就给你一个机会!”
“传朕旨意!宣冀州牧袁基,立刻回京述职!当面对质!”
“他若回来,此事朕可详查!他若不回……哼!”
“你们整个袁氏,就给他陪葬吧!”
“来人!将袁隗及所有在京袁氏族人,全部给朕拿下!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殿外的甲士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
“陛下!冤枉啊!陛下!”
袁隗老泪纵横,被人死死架住。
他绝望地看着龙椅上那个冷酷的帝王,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最后的嘶吼。
“陛下!袁氏若亡!冀州百万太平道反贼,将再无人可制!大汉危矣!危矣啊!”
“闭嘴!”刘宏厌恶地一挥手,“拖下去!”
他看着被拖拽出去,状若疯癫的袁隗,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离了他袁家,难道我大汉的江山,就转不动了吗?!”
皇帝的怒吼,回荡在死寂的大殿里。
群臣噤若寒蝉。
然而,当刘宏发泄完怒火,重新坐回龙椅,与群臣商议如何剿灭太行山的张角时,一个无比尴尬的现实,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兵呢?
钱呢?
兵部尚书颤颤巍巍地出列:“启禀陛下……朝廷主力大军,皆随皇甫嵩将军北上,征讨西凉叛军……如今京中兵力空虚……”
大司农更是面如土色:“陛下……连年征战,国库……国库早已入不敷出,实在无力再支撑起一场大规模的征兵了……”
刘宏的脸,瞬间黑了下去。
他这才发现,自己虽然是天下之主,却像一个被掏空了身体的巨人,看似强大,实则虚弱不堪。
他可以罢免一个大将军,可以抄没一个顶级世家。
但他,却找不到一支能为他去剿灭反贼的军队。
整个大殿,陷入了令人窒ax的沉默。
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陛下,臣,有一策。”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宗正刘焉缓缓出列。
他神色平静,对着龙椅上的刘宏,深深一拜。
“如今国库空虚,朝廷无力征兵。然天下州郡,尚有豪强富户,亦有忠君爱国之士。”
“臣以为,可变通旧制,效仿高祖分封之意。”
“全面推行改刺史为州牧,选宗室、重臣以任之。授州牧假节,许其自行募兵,自行任免属吏,总揽一州军政财赋大权!”
“让他们自己去找钱,自己去招兵!”
“如此,不耗国库一钱一厘,便可令天下各州,尽起精兵!待各州兵马练成,再会合一处,合力进剿太行山!”
“到那时,区区张角,不过是螳臂当车,旦夕可平!”
刘焉的话,让整个朝堂都炸开了锅。
这哪里是剿贼之策!
这分明是裂土分疆,自掘坟墓啊!
将一州的军政财权,全部交给一个人,那跟册封一个“王”,有什么区别?!
然而,龙椅上的汉灵帝刘宏,眼睛却一点点亮了起来。
他不在乎什么裂土分疆。
他只听到了四个字。
“不耗国库”。
让他自己掏钱去打仗?不可能!
让别人自己想办法搞钱搞兵,去替他解决麻烦?
这主意,简直太妙了!
至于那些州牧会不会拥兵自重?
刘宏冷笑一声。
只要他还坐在这龙椅上,只要传国玉玺还在他手里,那些人就永远是他的臣子!
等他们剿灭了张角,自己有的是办法,再把权力一点点收回来!
“准!”
刘宏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音斩钉截铁。
“就依刘宗正之策!”
“传朕旨意!废史立牧!朕要让那反贼张角看看,什么是天子之怒,什么是大汉天威!”
随着这道旨意的下达。
一个名为“州牧”的潘多拉魔盒,被彻底打开。
一个群雄并起,诸侯割据的时代,提前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