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幽光河畔与灵裔遗痕
震耳欲聋的水流轰鸣声充斥着巨大的地下空间，奔腾的暗河如同一条咆哮的黑龙，蜿蜒流向未知的黑暗。河面上空，弥漫着由水汽和发光孢子组成的、如梦似幻的氤氲雾气。两岸及穹顶之上，无数巨大的荧光真菌和苔藓散发着幽蓝、淡紫的光芒，将这里映照得如同星空倒悬，美得令人心醉，却也静得令人心悸。
林琛单膝跪在冰冷的河边浅滩上，剧烈地喘息着，看着手中那块已然彻底黯淡、再无丝毫能量波动的“钥石”碎片，心情沉重无比。最后的力量已然耗尽，此刻的碎片，与一块普通的顽石无异。肩胛处那灰色的侵蚀纹路似乎感知到了压制力量的消失，再次开始隐隐作痛，散发出令人不安的空虚感。
文渊和汐搀扶着昏迷的杨倩儿，瘫坐在一旁，惊魂未定地打量着这片梦幻却陌生的世界，脸上写满了疲惫与茫然。墨菲特则如同沉默的礁石，守在几人身边，沉重的镣铐拖在地上，面具下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对岸那片沉寂的、风格奇异的建筑群遗迹。
“……灵裔……传说中他们亲近自然，掌控着一种名为‘灵能’的奇特力量，性情温和，避世而居……没想到，他们的城市竟然深藏在这地底……”汐望着对岸的遗迹，虚弱的声音中带着学者特有的感慨与惋惜，“连他们也……没能逃过消亡的命运吗？”
“消亡的原因未必相同。”林琛挣扎着站起身，将失去作用的碎片小心收回口袋，“那块碎片最后的信息，‘终焉回响’……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务之急是找到安全的地方休息，处理伤势，然后想办法恢复碎片的能量，或者找到其他线索。”
他的目光投向河对岸。那片被称为“心光之城”的遗迹，依着陡峭的岩壁层层修建，由一种发光的白色石材和某种奇异木材构成，桥梁、廊道和高塔错落有致，即便已经破败，依旧能看出其昔日的精致与优雅。许多建筑内部，似乎还有微弱的、不同于真菌的、更加稳定的光源在闪烁。
那里或许有他们需要的庇护所，或者……答案。
但如何渡过这条湍急宽阔的暗河？
“看那边！”文渊忽然指着上游方向。大约百米外，河面上横亘着一道巨大的阴影，似乎是一座已经断裂的石桥残骸，主体部分垮塌了，但靠近他们这一侧，还有一截巨大的桥墩和部分桥面歪斜地延伸向河心，上面似乎还缠绕着一些粗大的、类似藤蔓的植物。
或许可以借助那截残骸想想办法。
几人相互搀扶着，沿着河滩向上游艰难走去。脚下的碎石湿滑，河水冰冷刺骨。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类似兰花和薄荷混合的奇异香气，源自那些发光的真菌，吸入后让人精神略微振奋，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眩晕感。
越靠近残桥，越能感受到那股磅礴的水汽和轰鸣。断裂的桥墩巨大无比，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发光苔藓和滑腻的水藻。几根粗壮的、如同巨蟒般的深紫色藤蔓从穹顶垂下，缠绕在桥墩和残存桥面上，看上去颇为结实。
“我上去看看。”墨菲特沉声道。他将汐小心放下，然后抓住那些粗大的藤蔓，开始向上攀爬。虽然他戴着沉重的镣铐，但力量惊人，动作依旧稳健。
很快，他爬到了残存桥面的高度，仔细检查了一番。
“……藤蔓很结实……桥面也还算稳固……可以尝试荡到对岸去……或者顺着藤蔓爬下去……”他低头喊道，声音在水流轰鸣中有些模糊。
这无疑是非常冒险的计划，尤其是对于重伤虚弱的几人和昏迷的杨倩儿来说。
但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就在林琛准备决定尝试时，他忽然注意到，在桥墩底部与水面的交界处，那些发光的苔藓下面，似乎掩盖着什么的东西——那是一个雕刻在石头上的、极其复杂的符号！
他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靠近，拂开厚厚的苔藓。
符号完全显露出来。它由无数流畅的曲线和光点构成，仿佛描绘着星辰的轨迹，与“钥石”碎片上的纹路风格迥异，却同样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和美感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
“……这是灵裔的‘河语符文’……”不知何时，汐也挣扎着凑了过来，仔细辨认后，眼中露出惊讶，“传说他们能与万物沟通，甚至能通过特定的符文与河流、植物交流，借助它们的力量……这个符号，似乎是……‘请求摆渡’或者‘呼唤助益’的意思……”
与河流交流？请求摆渡？
这听起来太过玄奇。
但林琛看着那符号，又看了看手中沉寂的碎片，回想起碎片最后提到的“灵能环境”和“连接失败”，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伸出手指，尝试着将体内那微乎其微的一丝能量，缓缓注入那个符号之中——并非强行驱动，而是带着一种试探性的、模仿碎片信息中提到的“灵能”频率的共鸣。
奇迹发生了。
那符号接触到他的能量，仿佛沉睡的电路被瞬间接通，猛地亮起了柔和的、水波般的蓝白色光芒！光芒如同活水般在符号的纹路中流转，然后迅速沿着桥墩的石材纹理向下蔓延，没入了奔腾的河水之中！
咕噜噜……
原本湍急的河面，在符号对应的区域，水流竟然开始缓缓改变方向，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漩涡中心，河水向上涌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唤醒，从河床深处升起！
几人惊讶地看着这变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哗啦——！
水花四溅中，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粗壮水草和发光苔藓缠绕而成的、形状古朴的“筏子”，缓缓从漩涡中心浮了上来，稳稳地停在了河边！这筏子看上去年代久远，却异常结实，表面甚至还有几个类似座椅的凹陷。
这……就是灵裔的“摆渡”方式？
无需冒险攀爬，竟真的召唤来了渡河工具！
众人又惊又喜。墨菲特也从桥墩上滑了下来，惊讶地看着这自动出现的草筏。
“快上去！这效果不知道能持续多久！”林琛催促道。
几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将杨倩儿抬上草筏，然后自己也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草筏比看起来还要稳固，如同生根般停在水中，随波起伏却不散架。
当最后一人踏上草筏，那个桥墩上的符号光芒渐渐黯淡下去。
而草筏则仿佛收到了无声的指令，开始无声无息地、平稳地向着河对岸漂去，巧妙地避开了河中的暗礁和湍流，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着水流。
这神奇的体验让几人啧啧称奇，也对“灵裔”的文明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渡过宽阔的河面，踏上对岸松软、散发着微光的草地，回头望去，那草筏完成使命后，便悄然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他们终于站在了“心光之城”的入口前。
近看之下，这座城市遗迹更显宏伟与破败。许多建筑已经坍塌，被巨大的发光真菌和藤蔓覆盖包裹，形成一种奇异而凄美的景象。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空洞门窗发出的呜咽声，以及某些建筑内部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如同风铃般的清脆声响。
空气中那种奇异的香气更加浓郁，同时还混杂着一股……淡淡的、如同电子元件烧焦后的臭氧味？
“小心些，”林琛提醒道，他握紧了匕首，感知提升到极致，“这里太安静了，不太对劲。”
墨菲特点点头，主动走在了最前面开路，沉重的镣铐声在死寂的街道中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他们沿着一条主干道缓缓向城市深处走去。街道两旁散落着一些奇特的、像是代步工具又像是艺术品的残骸，材质非金非木。一些店铺的橱窗内，还摆放着早已风化变质的水晶和不明用途的器具。
文渊一边走，一边着迷地记录着看到的一切，作为学者的本能让他暂时忘记了恐惧。
忽然，走在前面的墨菲特猛地停下脚步，发出了警惕的低吼。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在前方街道的拐角处，躺着几具……尸体。
那不是人类的尸体，也不是外面那些肿胀的亡灵。这些尸体体型纤细，皮肤呈现出淡淡的银灰色或蓝色，耳朵尖长，穿着风格优雅的、如今已破烂不堪的衣物。他们的面容即便在死亡后，依旧保持着一种奇异的、非人的美感。
这就是“灵裔”？
而令人心悸的是，这些灵裔的尸体，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外伤，但他们的表情却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痛苦，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胸口或头颅。更诡异的是，他们的身体表面，浮现出一种不规则的、如同电路板烧焦后的焦黑色纹路，散发着那股淡淡的臭氧味。
“……他们的死状……好奇怪……”文渊声音发颤，“像是……从内部被烧毁的？”
汐仔细查看后，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是灵能反噬……或者……某种极其强大的能量冲击，瞬间过载并烧毁了他们的精神核心和能量回路……这就是……‘终焉回响’带来的毁灭吗？”
越往城市深处走，看到的类似尸体就越多。有的倒在街上，有的趴在窗前，有的甚至相互簇拥着死在家中。整个城市仿佛在某一刻被瞬间冻结在了死亡降临的瞬间，弥漫着一种绝望而悲凉的氛围。
没有任何战斗的痕迹，只有这种诡异的、来自内部的毁灭。
这种寂静的、大规模的、同一模式的死亡，比血腥的战场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林琛的心情愈发沉重。这座“心光之城”，并非庇护所，而是一座巨大的坟墓。碎片信息中的“终焉回响”，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力量？
就在他们穿过一个曾经可能是广场的开阔地时——
嘀……嗒……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富有电子节奏感的嘀嗒声，忽然从广场中央一个半塌的、类似喷泉雕塑的建筑后面传了出来！
这声音，在这片只有风声和水声的死寂之城里，显得格外诡异和突兀！
还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还在运转？！
几人瞬间紧张起来，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座雕塑。
绕到雕塑后方，他们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大约半人高的、由水晶和某种白色金属构成的复杂仪器，似乎是从某个更大的装置上脱落下来的，表面布满了焦黑的痕迹，但核心处还有一点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蓝色光芒。那嘀嗒声，正是它发出的。
而在仪器旁边，靠坐着一具相对完整的灵裔尸体。他（她）穿着更加繁复精致的服饰，手中紧紧抓着一块裂开的水晶板，头颅低垂。
那嘀嗒声，似乎正是从这具尸体手中那块裂开的水晶板中发出的！
文渊忍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想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他的影子投到那具尸体和水晶板上时——
那具低垂着头的灵裔尸体，猛地抬起了头！
露出一张半边焦黑碳化、半边依旧保留着惊世容颜、双眼空洞却闪烁着最后一丝执念蓝光的脸！
他（她）的嘴巴无声地张合着，手中的水晶板猛地爆发出最后一道强烈的、扭曲的光芒，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夹杂着无数杂音的、用某种古老语言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呐喊，直接冲击着所有人的脑海：
“……逃……！快逃……！‘回响’……无法阻止……！” “……‘心核’……已污染……所有……连接……都是……陷阱……！” “……不要……相信……光……！” “……祂……在……光里……！”
呐喊声戛然而止。
那灵裔尸体眼中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彻底化为了死物。手中的水晶板也“咔嚓”一声，彻底碎裂，那嘀嗒声也随之消失。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残留于此地的一段绝望信息，因为外来者的闯入而被最终触发。
广场再次陷入死寂。
但所有人却感到一股比河水更加刺骨的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
不要相信光？ 祂在光里？ 心核已污染？所有连接都是陷阱？
这最后的警告，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与此同时，林琛猛地感到，城市深处，那些依旧在闪烁的、稳定的光源，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仿佛无数双眼睛，骤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