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沉闷如巨人心跳的“咚”,并非来自战场,也并非任何武学招式,它源于地底,源于大地最深沉的脉搏。
关帝庙前,蚩幽凝聚了毕生怨毒的魔气骷髅头,距离燕白露的发梢已不足三寸。那股吞噬生机的恶风,吹得她鬓角散乱,白衣猎猎。
她已闭目待死,肩头的剧痛与流逝的生命力,让她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已耗尽。
然而,死亡并未如期而至。
【圣域】内,懒人武馆的废墟上,顾休那双总是睡不醒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他的神意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早已笼罩了方圆数里。白猿在睡梦中那个舒服的翻身,所引发的那一丝微不足道、连宗师都无法察觉的地脉能量脉冲,在他的感知中,却清晰得如同黑夜中的篝火。
就是现在!
顾休的神意像一根最精巧的杠杆,轻轻一拨。
这股细若游丝的地脉脉冲,并未消散于无形,而是被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精准地束缚、引导,如同一条听话的游鱼,瞬间窜向了一个顾休早已勘定好的坐标——关帝庙旁,那座在先前地震中已经摇摇欲坠、只靠几根主梁勉强支撑的三层钟楼。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木头断裂的呻吟。
下一刻,石破天惊!
“轰隆隆——!”
巨大的钟楼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从根部推倒,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以一种无可抗拒的、摧枯拉朽的姿态,轰然倒塌。
它的倒塌轨迹堪称神迹,既没有砸向闭目待死的燕白露,也没有偏向蓄力猛攻的蚩幽,而是不偏不倚,如同一道天罚之墙,恰到好处地横亘在了两人之间!
“什么?!”
蚩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那势在必得的魔气骷髅头,还未触及目标,就被钟楼倒塌激起的、宛如实质的气浪与碎石洪流迎面撞上!
“噗!”
魔气骷忿然溃散,蚩幽本人则像个被巨浪拍中的破麻袋,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被狠狠地拍飞出去,凌空喷出一大口逆血,重重撞在远处一堵断墙上,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而在废墟的另一侧,燕白露只觉一股柔和而强大的气流将她向后推了数步,稳稳地停住。她猛地睁开双眼,看到的是漫天烟尘,以及那座将死亡与自己彻底隔绝的钟楼废墟。
毫发无伤。
“噗……不可能……”蚩幽挣扎着从碎石堆里爬起来,他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脸上写满了惊骇与暴怒,“二次地动?为何偏偏是现在?天……天要亡我?!”
他无法理解,这巧合已经超出了武学的范畴,近乎天谴!
燕白露的震惊比他更甚,但她只是在短暂的愕然后,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她的目光穿过弥漫的烟尘,遥遥望向远处那片唯一被金色光罩守护的净土——懒人武馆的方向。那里一片平静,与周遭的混乱仿佛两个世界。
巧合?
不。
这种将“运气”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手笔,这种恰到好处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掌控力,分明是那个男人的风格!
他不仅能安抚那头灭世的巨兽,甚至还能……操纵天地之威?
这一刻,燕白露对顾休的认知,完成了一次颠覆性的跃迁。这已经不是武功,这是近乎神明才能拥有的手段!她心中那最后一丝将对方视为平等合作对象的念头,在此刻烟消云散。
庙内,那几个幸存的沧浪剑盟弟子劫后余生,看着这神迹般的一幕,吓得腿都软了,竟纷纷跪倒在地,朝着钟楼废墟的方向拼命磕头膜拜。
“关帝爷显灵了!关帝爷显灵了啊!”
远处,苏清蝉的临时指挥部里,剧烈的震动让这位女财神手中的茶杯都晃了晃。一名探子飞速来报:“大掌柜,西区钟楼因……因地质疏松,突然倒塌,正好砸中了魔宗的妖人!”
苏清蝉听着报告,手指在地图上那座钟楼的位置点了点,柳眉紧锁。
太巧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战场中心,蚩幽知道大势已去,自己伤上加伤,再无一战之力。他怨毒无比地瞪了一眼毫发无伤的燕白露,又用一种夹杂着恐惧的眼神瞥了一眼懒人武馆的方向,拖着残破的身躯,狼狈不堪地遁入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
【圣域】内,顾休缓缓收回了那撬动因果的神意,脸上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师父,”石敢当凑过来,小声问道,“刚刚……又是地震了吗?动静好大。”
顾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是啊,地基不稳,老房子就是这样,说塌就塌。”他瞥了一眼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吩咐道,“好了,茶都凉了,去,再泡一壶来。”
关帝庙前,燕白露在废墟前静立良久。晨曦的第一缕微光刺破黑暗,照亮了她苍白的脸。她没有去追击蚩幽,而是缓缓转身,朝着懒人武馆的方向,深深地、郑重地躬身一拜。
而后,她的身影化作一道白虹,消失在晨光之中。
她知道,是时候去见一见那位“神明”,并呈上自己的全部敬畏了。
然而,就在她身影消失的同时,懒人武馆那道金色的“圣域”光芒,忽然如风中残烛般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师父!不好了!”石敢当发出一声惊呼,“咱们的护山大阵……好像快没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