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早上醒来,手腕上的银镯还带着点温,像是昨夜那粒破土的黑种在里头轻轻喘了口气。她没声张,只用拇指蹭了蹭镯子内侧,翻身下炕。
江砚洲已经不在屋里了,军装搭在椅背上,枕头压着半块烤红薯——这人昨晚巡逻回来,肯定又偷偷摸摸给她留了夜食。她咬了一口,甜得眯起眼,顺手把布包往肩上一甩,扛起锄头就往外走。
春耕正紧,地里人挤人,她刚走到田头,就听见张婶在那儿嚷:“哎哟,二流子你这垄咋歪成这样?牛犁的都没你这歪得离谱!”
二流子正蹲在自家地头,一听就炸了:“谁牛犁的?我这叫艺术!懂不懂?”
慕晴噗地笑出声,低头松土,一边把混了灵种的种子撒下去。她动作稳,一锄一垄,不急不慢。可刚撒到第三行,人影一闪,二流子突然从田埂后头窜出来,一脚踩在她刚翻好的土上。
“哎——你干啥!”她抬头。
“赔钱!”二流子叉腰站定,下巴一扬,“你撒种越界,踩坏我三垄地!赔五斤粮!”
周围人一听,纷纷停下活儿往这边瞅。张婶抱着锄头凑近:“真的假的?你这地昨天不就这样歪着?”
“那不一样!”二流子梗着脖子,“昨儿是风刮的,今儿是她踩的!白纸黑字还得有证据?我这苗都歪脖子了!”
慕晴歪头看了看他那几根蔫头耷脑的苗,笑出声:“你家苗歪得像被驴踢过八百回,也赖我?要不我送你根拐杖,扶着点?”
众人哄笑。
二流子脸涨红,指着她:“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你不赔,我就去队里告你破坏集体生产!”
慕晴慢悠悠直起腰,拍了拍手:“行啊,去呗。顺便让队长查查你上个月偷队里化肥的事儿?那袋子还藏你床底下呢,味儿冲得老鼠都不敢进屋。”
“你——!”二流子跳脚,“你胡说!”
“我胡说?”她往前一步,声音不高,“那你敢不敢让江砚洲来搜?他可是民兵队长,查违禁品一查一个准。你爹蹲过劳改队,你不会也想体验体验?”
这话一出,周围人眼神都变了。
二流子脸色刷白,却还不肯认怂,伸手就去推她肩膀:“你少吓唬人!老子今天非要你——”
话没说完,一道木棍“咚”地砸在两人中间的地上,震起一溜土花。
江砚洲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肩上扛着巡逻棍,军装笔挺,眼神冷得能刮下一层霜。他一步跨到慕晴身前,背对着她,像堵墙似的挡了个严实。
“民兵条例第十三条。”他声音不高,却压得全场安静,“扰乱集体生产秩序,拘留十五天。”
二流子往后缩了半步:“我……我没……”
“你推她。”江砚洲盯着他,眼神都没眨,“再碰她一根手指,我亲自押你去劳改队报到。你爹蹲过一年,不介意你蹲两年吧?”
空气静了两秒。
张婶在后头小声嘀咕:“哎哟,这话说得……跟判刑似的。”
二流子嘴唇哆嗦,腿肚子一软,裤裆“滋”地湿了一片。
众人愣了一瞬,随即爆笑。
“哎哟我的天!”张婶拍大腿,“二流子你咋还尿了?”
“谁尿了!”二流子尖叫,手忙脚乱去捂,可那湿痕已经顺着裤管往下淌,鞋尖都湿了。
慕晴往前凑了半步,鼻子轻轻一嗅,皱眉:“哎哟,这味儿……比我家发酵三个月的豆酱还冲。”
她转身对张婶笑:“婶子快看,二流子给地里施肥都不用弯腰了,站着就行!”
“哈哈哈!”地里人笑得东倒西歪,有人蹲在地上直拍地。
二流子满脸通红,捂着裤裆转身就跑,脚下一滑,直接摔进旁边水沟,溅起一身泥。
江砚洲没追,也没笑,只低头看了眼慕晴:“没事?”
“能有啥事。”她耸肩,顺手把锄头递给他,“就是这地,被他踩了一脚,得重新翻。”
他接过锄头,一句话没说,弯腰就开始刨土。动作利落,一锄下去深浅均匀,像是要把刚才那点脏气全砸进地底。
慕晴站在旁边,看着他绷紧的肩背,忽然笑出声:“江同志,你这威慑力,比广播站还管用。”
他没抬头:“下次他再拦你,别跟他废话。”
“我这不是有嘴嘛。”她歪头,“不怼人,多浪费天赋。”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神沉了沉,又低头继续干活。可嘴角绷得太紧,明显是在憋笑。
张婶凑过来,压低声音:“我说小慕啊,你这男人……真护你。”
“那可不。”慕晴得意地扬下巴,“我捡了个活体门神,还自带驱邪功能。”
“你少贫。”张婶笑骂,“刚才可吓死我了,那二流子手都快碰到你了。”
慕晴没接话,只低头看了眼腕上的银镯。
刚才那一瞬间,镯子烫了一下,像是空间在提醒她——有东西不对劲。
可她没说。
江砚洲翻完土,直起身,把锄头递还给她:“种吧。”
她接过,撒下最后一把种子,拍了拍手:“行了,等收成。”
他站在旁边没动,目光扫过四周田地,最后落在远处二流子家那片歪得离谱的垄上,眼神冷了一瞬。
“他不会再来了。”他说。
“为啥?”
“人怕丢脸。”他淡淡道,“尿裤子的事,传三天,他不敢出门。”
慕晴笑出梨涡:“那我要不要送他条秋裤?保暖又防漏。”
江砚洲终于没忍住,低笑了一声,极轻,却像春冰裂开一道缝。
她正要再损他两句,手腕上的银镯忽然一震。
她动作一顿。
意识滑进空间——
田圃边缘,那粒黑色种子已经长出一寸高的嫩芽,根系如丝,缓缓蠕动,像是在土里摸索着什么。更奇怪的是,暖房角落,那罐灵盐正微微发颤,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动了。
她没声张,默默退出来。
江砚洲正看着她:“怎么了?”
“没事。”她摇头,笑了笑,“就是觉得今天这太阳,晒得人有点恍惚。”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没再问,只把肩上的军装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回去再晒。”
她披着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跟着他往家走。
路过村口大槐树时,几个小孩正蹲在地上画格子跳房子,嘴里唱着新编的顺口溜:
“二流子,尿裤子,
见了江哥腿打颤,
裤裆一湿三里坡,
全村笑话他一个!”
慕晴笑得直拍大腿。
江砚洲扯了扯她肩上的衣服:“别笑了,进屋。”
她刚要推门,手腕上的银镯猛地一烫,像是空间在急促提醒。
她脚步顿了一下。
回头望去,远处田埂上,二流子家那片歪得像醉蛇的田垄,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极淡的黑气,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