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江野渡立刻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唤道:“言言?能听见吗?”
没有回应。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怀里的人还活着。
江野渡的指尖微微发抖。他迅速从腰间取出信号发射器,鲜红的按钮被按下的瞬间,一道刺目的光焰划破夜空。
雪豹精神体在他脚边焦躁地踱步,尾巴甩来甩去,还时不时用鼻子去拱时言垂落的手腕。
没多久,穿透风沙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一架喷涂着救援标志的穿梭机顶着恶劣天气强行降落在附近。舱门打开,专业的医疗队员带着担架和设备迅速冲了下来。
“这里!”
江野渡大声呼唤,小心地将时言护在怀里,避免他接触到更多的风沙。
医护人员迅速上前,进行初步检查和生命体征监测。
“轻度失温,中度脱水,有多处外伤,需要立刻补充体液和保暖!”医生快速判断,和助手一起小心地将时言转移到担架上,固定好,快步抬向穿梭机。
机舱内,恒温系统立刻驱散了外面的严寒。医护人员熟练地给时言接上静脉输液补充水分和电解质,并用保温毯将他紧紧包裹。
监测仪的滴滴声在狭小的机舱里格外刺耳。
江野渡坐在折叠椅上,手肘撑着膝盖,十指深深插入发间。
雪豹精神体被强制收回,因为它在狭窄空间里不断乱跑的行为已经影响到飞行安全。
江野渡始终守在旁边,目光一刻也未离开过床上的人。看着医护人员忙碌,确认他确实没有生命危险,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许。
这时,他才更清晰地看到时言脸上的细碎伤痕,尤其是嘴角那处明显的破口和淤青,像是在他昏迷前狠狠咬过什么。不止这里,露出的手腕、脖颈处也有不少擦伤和青紫。
医生留下清理伤口用的消毒棉片、药膏和绷带便去处理其他事务了。
江野渡没有丝毫犹豫,拿起消毒棉片,准备给他消毒上药。
他动作极其轻柔,用蘸了消毒液的棉签小心地清理时言嘴角的伤处,生怕弄疼了他。
冰凉的触感或许刺激到了昏迷中的人,时言无意识地蹙起眉,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痛楚的“嗯哼”,脑袋微微偏开,像是在躲避。
“乖,马上就好。”
江野渡立刻停手,下意识地放柔了声音安抚,用指腹极其轻缓地摸了摸他未受伤的额角,等他重新安稳下来,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上药。
旁边的医护人员和救援队员看在眼里,都悄悄交换了个眼神。
江上尉向来冷硬,对谁都公事公办的样子,这会儿对个学员这么上心,连说话的调子都软得不一样,实在有点奇怪。但没人敢多问,只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终于上完药,江野渡仔细地替时言拉好保温毯,确保他被包裹得严实实实。
但他却没有立刻起身。他就那么半跪在床旁,双手无意识地轻轻握着时言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和他依旧冰凉的手指。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时言沉睡的脸上。那人还没醒,长长的睫毛垂着,脸色比刚才好了些,却还是透着苍白。
江野渡看了很久很久,舱内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穿梭机引擎的嗡鸣。
天知道,当他冲进那片风暴,循着那微弱感应最终找到奄奄一息的时言时,内心深处涌起的恐慌有多么剧烈。
那种几乎要失去什么的恐惧,远超任何一次任务中面临的绝境。
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情绪,这种因为另一个人而牵动所有感官,因为他的伤痛而感到窒息般的不安和愤怒。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机舱轻微颠簸着,光影在时言安静沉睡的脸上流动。
江野渡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守着。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奔腾。
他想起了那个狭窄公寓里,时言滚落在他怀里的温暖触感;想起了他清冷的眉眼在睡梦中无意识蹭着自己胸膛的依赖;想起了他释放向导素安抚自己时的无声温柔……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感觉,在此刻,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汹涌的江河,猛烈地冲击着他一直紧闭的心门。
这些难道仅仅是哨兵对向导的占有欲?仅仅是交易后的责任?或者是对高契合度的依赖?
忽然间,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
江野渡猛地明白了什么。
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他一个眼神而心烦意乱,为什么会下意识纵容他在基地里那些看似逾矩的行为,为什么看到他受伤会如此失控愤怒,为什么找不到他时会心急如焚,为什么此刻牵着他,心脏会酸软得一塌糊涂。
所有反常的情绪都有了清晰的答案。
原来是这样。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时言微凉的发顶,闭上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是了。
他是真的喜欢上怀里这个人了。
一小时后,他们就抵达了医院,时言被安置在单人病房里,输着营养液,脸色已恢复了不少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江野渡没离开,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守着。
没一会儿,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陆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
“野渡。”他走进来,目光快速扫过病床上仍在昏睡的时言,看到他手上的伤痕时,眉头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他怎么样了?”
“现在没什么大碍了,只需要好好休息。”江野渡言简意赅地回答,视线从时言脸上移开,看向陆承,“你家里的事处理好了?什么时候能回基地?”
他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但熟悉他的陆承还是听出了里面一丝难以察觉的抱怨?大概是嫌一个人出任务太无聊了。
陆承笑了笑,将水果放在床头柜上:“差不多了,就这几天吧。”
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病房门再次被敲响,一名穿着军装的工作人员神色严肃地站在门口:“江队,指挥部急电,需要您立刻过去一趟,是关于这次试炼场异常事件的初步汇报。”
江野渡眉头一拧,显然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
他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昏睡的时言,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陆承,略一沉吟,开口道:“陆承,你帮我照看他一下,我尽快回来。”
陆承点了点头:“好,你去忙吧,这里有我。”
江野渡不再多言,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这才大步流星地跟着来人离开了病房。
门轻轻合上,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陆承走到床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他看着时言沉睡的侧脸,那些细小的伤痕在病房柔和的光线下依旧清晰可见。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半空,似乎想碰一碰那苍白的脸颊,最终却只是替他掖了掖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