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破开星轨的速度快得惊人,窗外的星云流成模糊的光带,不过半日功夫,便抵达了核心星域。
联邦首都的空港悬浮在璀璨的星环之间,中央塔的尖顶刺破云层,银白的塔身直插天际。
这里是联邦最核心的权力中心,也是所有哨兵和向导的朝圣地。
“到了到了!”
林迩欢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背包上毛茸茸的挂件随着动作一晃一晃,“还是这里舒服!前线基地太压抑了~”
时言跟着林迩走出空港,很快便到了位于首都中心的学校。
校园穿梭车将他们送到星际向导学院的宿舍区。
乳白色的建筑群被精心修剪的植物环绕,喷泉广场上三三两两的学生抱着书本走过,一切都透着前线没有的宁静与精致。
“303,我们到了。”林迩用终端刷开房门,雀跃地跨了进去,“科尔!想死你啦!”
宿舍里,一个红发雀斑男孩正趴在床上看杂志,闻声立刻弹起来:“林迩?”
两人热情地拥抱,科尔甚至抱着林迩转了个圈,“前线实习怎么样?有没有遇到帅气的哨兵?”
时言安静地站在门口,看着这幕久别重逢的戏码。他的目光扫过自己那张靠窗的书桌。
上面堆满了陌生杂物,水杯里甚至插着几支干花,显然在他离开期间被当成了公共区域。
“嗨,科尔。”时言主动开口,声音清冷但不失礼貌。
拥抱中的两人这才分开。科尔像是刚发现门口还有人似的,夸张地“噢”了一声,脸上露出一种做作的惊讶:“时言?你居然回来了?”
他慢吞吞地走过来,上下打量着时言,“听说你在前线……挺忙的?”
那个微妙的停顿和意有所指的眼神让空气瞬间凝固。
林迩假装没听见,哼着歌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但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嗯,比学校有趣。”时言面色不变,径直走向自己的床铺。
他放下背包,开始清理桌上不属于自己的物品,动作不疾不徐,每个杯子、每本书都被妥善地放到公共区域。
科尔撇撇嘴,凑到林迩耳边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说:“还是这么装,听说他在第七军团同时吊着两个高阶哨兵?真的假的?”
林迩“哎呀”一声,嗔怪地拍了科尔一下:“别乱说啦~”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否认。
时言将最后一本杂志放回书架,转身时目光扫过两人。那双清冷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让科尔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对了,”时言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下周的精神力实测课,你们组找到第三个成员了吗?”
科尔脸色瞬间变了。精神力实测是毕业考核的重中之重,而时言的精神控制精度一直是年级第一。
“呃……”科尔尴尬地搓着手,“其实我们……”
“我和科尔一组。”林迩突然插话,脸上带着无辜的笑容,“不过如果你需要组队的话,也可以一起。”
“不用。”时言笑了笑,一边收拾衣柜一边解释,“李响上尉邀请我参与他们的联合课题,算学分。”
房间里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李响是联邦着名的哨兵战术专家,他的课题向来只收最顶尖的学生。
可时言一个向导凭什么也能参与李上尉的课题。
科尔的脸涨得通红,林迩捏着背包的手指节发白。
时言不再理会他们,转身整理床铺。
窗外,中央塔的灯光次第亮起,而某个边境军事基地,此刻应该正笼罩在真实的星空之下。
江野渡推开公寓门时,一股近乎死寂的安静扑面而来,与门外走廊的脚步声形成刺耳的反差。
家里黑漆漆的。
他没有立刻开灯,高大的身影在玄关的阴影里站了足足十秒。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柑橘气息,但那种温暖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存在感”已经彻底消失了。
江野渡沉默地换了鞋,动作比平时更僵硬几分。他手里还拎着刚从基地特供商店买回来的食材袋子。
里面有新鲜的三文鱼排,一小盒刚空运到的、中央星域才有的奶油草莓(觉得某只小兔子可能会喜欢),还有几样时令蔬菜。
打开灯,他走进厨房,把新鲜的菜搁在菜篮里,转身时才瞥见餐桌没收拾,空碗底下压着张浅黄的便签。他伸手抽了出来,仔细端详。
纸上的字迹清隽有力,是属于时言的。
【回学校了。谢谢。】
只有六个字。没有称呼,没有落款,简洁得像一个冰冷的通知。
前半句在意料之中,江野渡指尖摩挲过那“谢谢”二字,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谢谢?谢什么?
谢他提供临时庇护所?
还是谢他像个傻子一样,在对方释放向导素安抚时就轻易交出了信任?
甚至在对方拒绝建立精神链接、只接受肉体结合时,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欣喜若狂?
这声“谢谢”,像一盆凉水,将他内心深处那些隐秘的、未曾宣之于口的悸动和期盼,浇得透心凉。
它清清楚楚地划清了界限:这只是一场交易。
结束了,互不相欠。
他江野渡,自始至终,只是一个提供服务的工具人哨兵。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钝痛从胸腔深处蔓延开来。
江野渡捏着纸条站在原地,心里头莫名地堵得慌,他不想听这个该死的“谢谢”!
这两个字太客气,客气得像道无形的墙,把之前那些黏糊的纠缠都隔在了外头。
而且如果真要谢,为什么不当面说?
为什么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在告别时也会有一丝波动吗?
他猛地将纸条攥紧,纸张皱成一团,发出刺耳的声响。窗外的光落在他脸上,映得眼底那点失落藏不住。
菜篮里的青菜还带着水汽,可桌上的饭早就凉透了,就像此刻心里那点说不清的难过,慢慢漫上来,泛着涩。
那点难过还没散,江野渡指尖捏着那张纸条,忽然又想起什么。他竟连时言读的是哪所学校都不知道。
这念头一冒出来,心里头更堵了,连带着方才那点说不清的涩意都翻了倍,成了实打实的郁闷。
中央星域广袤无垠,学校数量极多,光是顶尖的就有好几所。
他只知道时言和林迩是同学,除此之外,一片空白。这种失控感和未知感,对于一个习惯于掌控一切的人来说,简直是酷刑。
他在空荡荡的屋里站了片刻,坐也坐不住,索性摸出终端。
没有丝毫犹豫,江野渡调出加密通讯频道,接通了一个权限极高的内线号码。
“是我。”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查一个人。时言,向导。近期刚从第七军团前线返回中央星域就读。我要知道他的所有详细信息。”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还有,查清楚他在前线期间,尤其是跟我接触前后的所有背景关联。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通讯器那头传来简短的确认回复:“收到,长官!”
江野渡切断了通讯,将终端扔回沙发。
就在这时,空气中泛起细微的涟漪。巨大的雪豹精神体无声无息地在他脚边凝聚成型。
雪豹迈着悄无声息的步子走出来,银灰色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冰蓝色的眸子在屋里转了一圈,显然是在找那只白绒绒的兔子。
江野渡低头瞥了它一眼,指尖还捏着那张纸条,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的凉:“别找了,你的小兔子跟着主人走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些,“看样子,是不要你了。”
雪豹显然能感知到主人心底翻涌的情绪,缓缓踱到江野渡脚边,没了往日的威风,只带着颓丧与疲惫,将庞大的身子蜷起来,下巴搁在前爪上。
它哪里是在找兔子,分明是和主人一样,在念着那个刚离开的人。
冰蓝兽瞳半阖着,没了半点光彩,只剩浓得化不开的沮丧,像在无声控诉:你也一样,被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