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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宴修没有回头,但时言感觉到他的手臂肌肉绷紧了。

两人僵持了几秒,顾宴修慢慢抽回了袖子:“我还有事。”

时言的手悬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布料滑过的触感。他眼睁睁看着顾宴修走向门口,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顾宴修!”他猛地坐起身,锦被滑落腰间,“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门口的身影停住了,但没有回头。

时言的声音开始发抖:“白天躲着我,晚上突然闯进来做那种事,现在又……”喉头突然哽住,他攥紧被角,“你就算找炉鼎也该给句准话!”

顾宴修的脊背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他应该转身解释,应该回到床边拥抱颤抖的时言,至少应该说句“不是这样”。

可当他试图开口时,却发现喉咙像被冰封住,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最终,他只是抬手推开了门。

“砰”的关门声在静夜里格外刺耳。时言盯着那扇门看了许久,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他慢慢滑进被窝,将自己蜷成一团,额头抵着膝盖。

泪水无声地洇进锦被。他咬着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可肩膀的颤抖出卖了他。他想不通,明明刚才还肌肤相亲的人,怎么转眼就能冷漠如陌路?

他宁愿顾宴修彻底不理他,也好过这样忽冷忽热地折磨他。

门外,顾宴修站在廊下没有离开。夜风吹动他的衣袍,带来些许凉意。

屋内压抑的啜泣声透过门缝传来,像细小的针,一下下扎在他的心上。他抬手按住心口——那里明明应该空荡荡的,却传来一阵阵钝痛。

奇怪。他想。幽精魂已经抽离了,为什么还会疼?

一片落叶打着旋落在脚边。顾宴修弯腰去捡,忽然有水滴砸在叶片上。他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触到一片湿润。

哭了?

他盯着指尖的水迹看了许久,忽然转身面向房门。手抬到一半又停住,最终只是虚虚地贴在雕花门板上,仿佛这样就能触碰里面那个哭泣的人。

“言言。”他无声地唤道,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

屋内,时言哭累了,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有人叫他。他挣扎着睁开红肿的眼睛,却只看到紧闭的房门和摇曳的烛影。

“宴修?”他哑着嗓子轻唤,自然得不到回应。

窗外,顾宴修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窗纸上,修长的手指轮廓正好对着床榻方向,像一场无言的守望。

直到屋内啜泣声渐渐停息,直到晨曦微露,他才动了动,转身时,那片沾了泪的落叶还躺在原地。

顾宴修弯腰拾起它,鬼使神差地放入掌心。

这个动作没有任何理由,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门外站一整夜,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时言哭就想推门进去,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不会爱了,却还是舍不得走远。

日头正盛时,时言才睁眼,眸底还凝着未散的睡意。

他静静地看着枕边空荡荡的位置,那里连余温都没有留下,顾宴修果然又是在天亮前离开了。

这已经是第七天了,自从那晚浴桶里的荒唐后,他们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相处模式。

白天的顾宴修木讷寡言,只知道边躲着他边照顾他的一切起居;可一到晚上,顾宴修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把他压在身下翻来覆去地折腾,直到他哭喊着承受不住才肯罢休。

时言撑着酸软的腰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脖颈处新鲜的咬痕。他面无表情地披上外袍,已经懒得去遮掩这些痕迹。

最初几天他还会愤怒地质问,会羞耻地挣扎,现在却像具空壳,任由顾宴修摆布。

“时言,你起了吗?”门外传来温叙白的声音,“该用午膳了。”

堂屋里,顾宴修已经坐在主位,正低头喝粥。时言故意把椅子拖得很响,对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温叙白端着蒸糕进来,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欲言又止。

“叙白有话要说?”时言夹了块腌萝卜,故意咬得咔嚓响。

温叙白放下食盒,眉头紧锁:“刚收到传讯,萧鸠离率魔修攻上捉妖司了。”

“什么时候的事?”顾宴修声音冷得像冰。

“昨夜子时。”温叙白递过玉简,“他放话说要你交出小树妖,否则血洗捉妖司。”

时言手中的筷子“啪”地折断。萧鸠离那个疯子!之前就是他用魔气强行将自己塑回人形,如今竟还敢惹上门来。

“我知道了。”顾宴修已经站起身,“童映雪呢?”

“在药房准备伤药。”温叙白犹豫地看向时言,“萧鸠离还带了噬魂幡,各大门派都派人支援了,我们尽快动身吧。”

“我也去。”时言推开碗盏,插了个话,“他找的是我。”

顾宴修终于正眼看他,沉声道:“不行。”

“凭什么?”时言冷笑,“怕我拖后腿?还是……”他意有所指地扫过自己腕上的淤青,“你更喜欢把我关起来?”

屋子里的空气骤然凝固。温叙白尴尬地退到门边,假装研究柱子上的雕花。

顾宴修盯着时言看了许久,忽然道:“随你。”

这干脆的让步反而让时言愣住了,他狐疑地打量着顾宴修。这人转性了?还是说……

没等他想明白,童映雪已经匆匆赶来:“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

时言故意坐在顾宴修对面,每吃一口都要瞪他一眼,却发现对方根本不接招,只是机械地咀嚼着,眼神飘向门口远处的山峦上。

“我再去收拾些药材。”饭后温叙白起身,“半个时辰后山门集合。”

时言回到房间,把顾宴修常用的符咒和法器塞进乾坤袋。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头晕目眩,视线时不时模糊一下。大概是昨晚没睡好,他甩甩头,拎起包袱往外走,却在跨出门槛时膝盖一软。

“怎么回事?”

他扶住门框,眼前的走廊突然扭曲成旋涡。一股异常的燥热从胃部升起,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记忆突然闪回——顾宴修给他盛的那碗汤!那人甚至亲手搅了搅,还破天荒地说了句“小心烫”。

“顾宴修!!”时言踉跄着冲向庭院,声音因愤怒而嘶哑,“你竟敢——”

视线尽头,顾宴修正站在山门前与温叙白交谈。听到喊声,他转身望来,面容在阳光下模糊不清。

时言想冲过去质问,双腿却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你下药?”时言撑在石桌上喘气,冷汗浸透后背,“卑鄙!”

顾宴修大步走来,衣袍在风中翻飞。

时言想撑起身子,手指却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逼近。当阴影笼罩下来时,他拼尽最后力气挥出一拳。

拳头被稳稳接住。顾宴修顺势将他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混账。”时言挣扎着揪住他的衣领,却连布料都攥不紧,“我明明那么信你。”

顾宴修没有回答。他抱着时言穿过回廊,步伐十分稳健。

床榻熟悉的触感传来,时言不甘心地抓住顾宴修的袖角:“别……走……”

指尖的布料还是被抽走了。时言想睁开眼睛,想质问顾宴修凭什么替他做决定,想大声说他宁愿死也不要被这样“保护”。

但药效太强,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时言恍惚看见顾宴修站在床边,手指悬在他脸颊上方,似乎想触碰却又缩回。那人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可他已经听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时言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

窗外已是黄昏,房间里静得可怕。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发现桌上放着一杯水和解药,旁边是顾宴修的字条:“别乱跑”。

简简单单三个字,连句解释都没有。

时言将字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摇摇晃晃地走到窗边。

远处的天空泛着不正常的暗红色,隐约能听见法术爆炸的声响。战斗还在继续,而他却像个废物一样被关在这里。

“顾宴修。”时言一拳砸在窗上,指节渗出血来,“你凭什么,凭什么总是替我做决定。”

从被救那天起,顾宴修就一直在替他做决定。决定他怎么活,决定他怎么爱,现在连他怎么死都要决定。

时言苦笑着滑坐在地上,药效未散的四肢还在发软。

暮色渐浓,远处的爆炸声越来越密集。时言的心揪成一团,万一顾宴修出事了,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抖。尽管被背叛,尽管心如死灰,他还是无法控制地担心那个狠心的人。

时言心急如焚,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站起来冲向房门——果然被结界封住了。顾宴修早就料到他会逃跑,连这点都算计好了。

整个房间被布下了禁制,连窗户都封得死死的。

时言试了所有破解法诀都无济于事,急得在屋内团团转。突然,他瞥见枕边的玉佩和信笺。

“可恶!”

时言一拳砸在结界上,手瞬间见了血。一滴血珠顺着金光流淌,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时言愣住了。

而后,他毫不犹豫地划破手腕,将鲜血涂抹在结界上。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最终“啪”地碎裂。

他顾不上包扎伤口,抓起玉佩和信笺就往外冲。

山门外,童映雪留下的灵驹还在。时言翻身上马,朝着捉妖司方向疾驰而去。

风在耳边呼啸,他不断回想着顾宴修信中的话:“若此战不归,玉佩可护你周全。勿念,勿寻。”

“想都别想。”时言攥紧缰绳,眼中燃起火光,“顾宴修,你给我等着!”

捉妖司上空乌云密布,两道身影在云层间交错碰撞,每一次交锋都迸发出刺目的光芒。

“几日不见,你的剑倒是慢了不少。为了那个小树妖,连修为都折损了吧?”

萧鸠离大笑着挥动噬魂幡,黑雾中万千怨灵尖啸着扑向顾宴修。

顾宴修不语,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符咒,金光乍现。

萧鸠离脸色微变,急忙结印抵挡,两股力量相撞产生的冲击波将周围十丈内的树木尽数折断。

剑气与魔焰交织,顾宴修白衣染血,剑锋划破长空。

萧鸠离狞笑着挥动魔刃,每一次碰撞都起刺目火花。

“为了他拼命,值得吗?”萧鸠离讥讽道,魔气暴涨。

顾宴修依旧不语,剑招愈发凌厉。他忽然后撤三步,咬破指尖在剑身划出血痕,剑芒顿时暴涨三丈,直劈萧鸠离面门。

萧鸠离仓皇格挡,仍被剑气划破前胸。两人同时吐血后退,战局陷入僵持。

“原来如此。”萧鸠离暴退三步,盯着顾宴修空洞的眼睛狂笑,“你竟把魂魄给了那小树妖!”

顾宴修剑势微不可察地一滞。

“哈哈……哈哈哈!”萧鸠离的笑声越来越癫狂,“我终于知道那小树妖为什么喜欢你了。”

“当初我想用魔气帮他彻底恢复人形,就差最后一步——需要活人自愿献祭一魂一魄!”

顾宴修瞳孔骤缩,手中剑发出嗡鸣。

“我找了无数个修士,威逼利诱,甚至抓来他同族。”萧鸠离狞笑着逼近,“可就是没人愿意为个小妖精送死!”

他猛地指向顾宴修,“而你!你居然愿意,真是痴情啊!”

话音未落,顾宴修剑已刺到他咽喉前三寸。萧鸠离仓皇闪避,仍被划出一道血痕。

他却不怒反笑,声音灌注魔力传遍整个战场:“诸位可看好了!这位顾道长为救相好献出魂魄,如今就是个没情没爱的活死人!”

正道修士一片哗然。

“可惜啊。”萧鸠离突然贴近顾宴修耳语,“你现在连爱他都做不到了吧?”

“怎么?怕你的小树妖知道?”萧鸠离抹了抹着剑上渗着的血,“他迟早会发现的。哦,或许已经发现了?”

“轰——!”

天地骤然变色。顾宴修周身爆发出的魔气直接将方圆百丈的魔修掀飞。

“恼羞成怒了?”萧鸠离终于露出惧色,连连后退,“可惜啊,魂魄献祭不可逆!你永远都是个残缺的。”

“足够了。”顾宴修又重复了一次,“杀你,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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