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地下。”
顾宴修旋身挥剑,剑气将树根斩成数截。缚离怪笑着拍手,那些断根竟蠕动着再生,转眼又织成密网。
时言急得在战场边缘飘荡,魂魄不断穿过墙壁想找帮手,却绝望地发现方圆十里荒无人烟。
突然,他注意到义庄中央那口黑漆巨棺,棺盖上刻着扭曲的符文,正随着打斗渗出丝丝黑气。
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攥住他的灵体,那棺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战况愈发激烈。缚离突然阴笑,一根藤蔓刁钻地抽向顾宴修腰间。
“啪”的一声,布囊应声而裂,玉瓶滚落在地,青翠的枝条在尘土中格外扎眼。
顾宴修脸色大变,不顾一切扑向玉瓶。缚离趁机偷袭,三根毒藤直取后心。
“师兄小心!”
池悦飞身挡在顾宴修背后,甩出一张符纸,符纸与藤蔓相撞,爆出刺目火光。
顾宴修趁机掐诀,几张金符凌空飞出,化作锁链将缚离团团捆住。缚离怒吼挣扎,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捉妖司的走狗!”缚离在阵法中挣扎,藤蔓状的手臂拼命抓挠地面,“主人,救我!”
就在顾宴修剑锋即将贯入的刹那,义庄中央那口黑漆巨棺突然“轰”地炸裂。
腐朽的棺木碎片如暴雨般四溅,其中一片擦过顾宴修脸颊,带出一道血痕。浓稠的黑雾从棺中喷涌而出,瞬间吞没了半个义庄的光线。
时言的魂魄正飘在横梁上观战,突然感觉一股刺骨寒意顺着灵体攀爬。
他惊恐地看向棺材,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碎裂的棺沿上,那手指苍白得近乎透明,指甲却是诡异的黑色。
“废物。”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让满屋藤蔓同时瑟缩。
黑雾中缓缓立起一个修长身影,那是个俊美得近乎妖异的男子。
苍白如雪的肌肤,修长的眉下是一双狭长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瞳孔竟是妖异的暗红色。
他唇色极淡,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萧鸩离。
时言的魂魄突然凝固。那魔修的目光穿透了虚空,准确无误地锁定了他的位置。暗红的瞳孔微微收缩,闪过一丝惊艳。
“有趣。”萧鸩离的声音低沉悦耳,像是陈年佳酿般醉人,“这小东西倒是漂亮。”
他完全无视了剑拔弩张的顾宴修和奄奄一息的缚离,目光灼灼地盯着飘在半空的时言。
魂魄状态的时言通体泛着青翠的灵光,叶片状的虚影在周身流转,像是春日里最鲜嫩的新芽,干净得与这污浊的义庄格格不入。
萧鸩离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苍白的手指微微抬起,似乎想触碰那抹令他心动的青色。
他修行数百年,见过无数精怪妖魅,却从未有过这样瞬间的心悸。
这个小树妖的魂魄,干净得让他想据为己有,染黑,然后永远珍藏。
“主、主人……”
缚离的哀嚎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藤妖半边身子已经化作枯藤,正艰难地爬向萧鸠离脚边。
萧鸩离眉头微蹙,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一缕黑雾飘出,裹住缚离残破的身躯,转眼间便修复了大半伤势。
“没用的东西。”他轻斥道,目光却仍黏在时言身上,“连个小道士都解决不了。”
顾宴修趁机后退两步,剑锋横在胸前。他敏锐地注意到魔修看时言的眼神,有些奇怪,那不是一个猎食者看猎物的眼神,而是一个收藏家发现稀世珍宝的狂热。
“池悦。”顾宴修压低声音,“准备撤。”
萧鸠离似乎这才注意到屋里的其他人。他懒洋洋地扫了眼持剑的顾宴修,眸中闪过一丝不屑:“捉妖司的小道士?”
目光又落在那截被顾宴修护在怀里的青翠枝条上,突然明白了什么,唇角勾起危险的弧度,“原来是你养着的。”
话音未落,顾宴修突然甩出几道金符。刺目的雷光在室内炸开,浓烟瞬间遮蔽了视线。
等萧烬挥袖驱散烟雾时,义庄早已没了人影,只余满地狼藉的藤蔓残骸。
“跑得倒快。”
萧鸩离轻笑着摇头,指尖把玩着一缕从时言魂魄上蹭到的灵光。那青色光点在他指间挣扎,最终被黑雾吞噬。
他闭上眼,似乎在品味着什么,喉结微微滚动。
再睁眼时,他眸子里满是势在必得,“小东西,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缚离跪在一旁,战战兢兢:“主人,那小树妖不过是个残魂,您为何对他如此在意?”
萧鸠离斜睨他一眼,眸中寒意骤起:“你也配过问我的事?”
缚离浑身一颤,连忙低头:“属下不敢!”
萧鸠离冷哼一声,转身朝外走去,黑袍翻飞间,留下一句冰冷的话:“去查,我要知道那小树妖的一切。”
义庄外三百步的密林中,顾宴修抱着玉瓶疾驰。枝条在他怀中剧烈颤抖,仿佛还沉浸在魔修那一眼带来的恐惧中。时言的魂魄跌跌撞撞地跟着飘,不敢回头张望。
顾宴修和池悦匆匆赶回客栈时,天色已近黄昏。
客栈大堂里,温叙白正倚窗而坐,手里捏着一杯清酒,神色懒散。而在他身旁,坐着一位红衣女子。
她生得极美,眉如远山,眸若秋水,唇若点朱,肌肤胜雪。
一袭红裙衬得她明艳如火,发间一支金步摇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正托腮听温叙白说话,见他二人进门,抬眸一笑,眼波流转间,竟有几分摄人心魄的意味。
“回来了?”
温叙白挑眉,目光在顾宴修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又瞥向他怀里紧抱的布囊,唇角微勾,“看来不太顺利?”
顾宴修没答话,径直走到桌边坐下,将布囊小心放在身侧。
池悦则捂着肩膀的伤,脸色不太好看:“我们遇到萧鸠离了。”
“萧鸠离?!”
温叙白手中的酒杯一顿,童映雪也微微蹙眉。
“那个魔修?”她嗓音清冷,却带着一丝凝重,“他不是被封印了吗?”
“显然,封印松动了。”顾宴修沉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布囊,里面的枝条似乎感应到他的情绪,轻轻颤了颤。
温叙白沉默了,目光在顾宴修和布囊之间来回扫视,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倒了杯热茶推过去:“先说说情况。”
顾宴修简单将义庄之事说了一遍,唯独隐去了萧鸠离对时言的特殊关注。
温叙白听完,眉头紧锁:“萧鸠离竟然脱困了,这下麻烦了。”
童映雪轻哼一声:“当年若不是他狡猾,也不至于让他逃了。”
温叙白无奈地看她一眼,又转向顾宴修:“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他没追。”顾宴修淡淡道,“他似乎对别的事情更感兴趣。”
温叙白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回避,目光再次落向布囊,若有所思。
池悦揉了揉肩膀的伤,皱眉道:“那藤妖缚离怎么会和萧鸠离混在一起?他不是被关在镇妖塔里吗?”
“显然,有人放了他。”顾宴修语气冰冷。
温叙白和童映雪对视一眼,童映雪冷笑:“看来你们那里,也不干净。”
顾宴修没接话,只是低头喝了口茶,眸色深沉。
温叙白沉吟片刻,忽然道:“萧鸠离既然现身,必然有所图谋。我们得尽快查清他的目的。”
顾宴修点头:“明日再去义庄看看,或许能找到线索。”
温叙白刚要说话,童映雪却忽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似笑非笑:“叙白,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温叙白一僵,干笑两声:“咳,那个……映雪,正事要紧。”
童映雪挑眉:“哦?那你之前答应我的事,就不算正事了?”
温叙白:“……”
顾宴修看着二人,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显然对这对青梅竹马的恩怨毫无兴趣。
池悦则好奇地眨了眨眼,目光在温叙白和童映雪之间来回扫视,似乎嗅到了什么八卦的气息。
温叙白被盯得头皮发麻,最终无奈叹气:“行行行,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办到。”
童映雪这才满意地收回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唇角微扬。
顾宴修起身:“我先回房。”
温叙白点头:“明日再议。”
顾宴修带着布囊上楼。温叙白盯着他的背影,眸色微深,低声对童映雪道:“你有没有觉得,宴修有点不对劲?”
童映雪瞥了一眼,淡淡道:“他怀里那东西,有妖气。”
温叙白无奈摇头:“不是这个,我总觉得他隐瞒了些什么。”
夜深人静时,顾宴修坐在窗边,将布囊轻轻打开。玉瓶中的枝条泛着淡淡的青辉,叶片微微舒展,似在呼吸。
他指尖轻抚过叶片,低声道:“没事了。”
枝条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指,像是在回应。
顾宴修眸色柔和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冷峻。他想起萧鸠离看时言的眼神,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为什么对你感兴趣?”他喃喃自语。
枝条似乎感应到他的情绪,叶片蜷缩了一下,显得有些不安。
顾宴修轻轻叹了口气,将玉瓶重新包好,放在枕边。
“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他碰你。”
窗外,夜风拂过,树影婆娑。
而远处的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猩红的眸子,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