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言再也撑不住,意识在快感与痛苦的交织中逐渐模糊。最后的知觉是沈云烬将他搂在怀里,滚烫的唇贴着他汗湿的额头,说了句什么。
好像是什么“恨死你了”。
醒来时,殿内已点起烛火。
时言浑身像被碾过一样疼,右腿伤处更是火辣辣的。
他试着动了动,发现身上已被清理干净,换了柔软的中衣,伤处也重新上过药。
“醒了?”
沈云烬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冷静自持,仿佛昨晚的疯狂只是一场梦。
他转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时言沉默地看着他。烛光下,男人眼下有明显的青黑,衣领微敞,露出锁骨上几道抓痕——是他挣扎时留下的。
“喝药。”沈云烬在床边坐下,将药碗递到他唇边。
时言别过脸。下一秒下巴被捏住,药汁不容抗拒地灌了进来。苦涩的味道让他皱眉,却意外发现里面掺了蜂蜜。
“恨朕也好,不想嫁也罢。”沈云烬将蜜饯塞入他手中,起身时背影竟有几分萧索,“朕都不会放手。”
殿门轻轻合上。
时言攥着蜜饯,在黑暗中无声落泪。腿伤处隐隐作痛,身上满是欢爱后的痕迹,可心里某个地方,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空洞。
他忽然想起昏迷前,沈云烬在他耳边说的完整句子。
“恨死你了,可我还是爱你。”
【宿主,任务完成啦~】久不出现的小八突然冒了出来,吸引了时言的注意力。
时言:哦。什么时候可以脱离世界?
【现在就可以,你等着。】
时言急忙叫停:等等!我就开个玩笑而已,没真想走。
【早走晚走都是走,宿主这次怎么犹豫了,难道……嘻嘻^_^】
时言嘴硬且心虚:反正也没多少时日了,你急什么。
*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时言近来愈发安静了。
沈云烬站在殿门外,透过半开的雕花窗棂,望着那个倚在软榻上的身影。
时言穿着素白单衣,乌发散落肩头,手里捏着一卷书,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那株凋零的桃花树上,神情淡漠得像一尊玉雕,连呼吸都轻得仿佛不存在。
自从那日争吵后,时言便再未与他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他的安静像一层透明的琉璃壳,将他整个人封在里面,看得见,却触不到内里一丝活气。
沈云烬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推门而入。
“该喝药了。”他走到榻前,将药碗递过去。
时言这才回过神,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一片沉寂。
他没有抗拒,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仿佛那苦得令人作呕的药汁只是清水。
末了,他甚至抬手用袖口极轻地拭了一下唇角,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规整。
沈云烬盯着他苍白的唇,想起从前时言喝药时总要闹脾气,非得他哄着才肯喝,有时还要讨一颗蜜饯才罢休。如今,他乖顺得让人心疼。
“晚膳想用些什么?我让御膳房备了些清淡的羹汤。”沈云烬接过空碗,低声问道。
时言摇了摇头,又拿起那卷根本没看的书,淡淡道:“随意。”
沈云烬喉头微哽,伸手想抚他的脸,却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是替他拢了拢滑落的衣襟:“那我让他们做些清淡的。”
时言没应声,目光重新落回窗外。
沈云烬立在原地,一股无处着力的空茫感攫住了他。他站了片刻,终究无言,转身离去。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殿门关上的一瞬,时言猛地弯下腰,一口鲜血咳在袖中。
他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直到那阵剧痛过去,才颤抖着用帕子擦净唇角的血迹。
他不能让沈云烬知道。
*
唯有夜深人静,重重帘幕落下,隔绝了外界的窥探,沈云烬才能短暂地打破那层坚冰,触碰到一点点真实的时言。
他将人压在龙榻上,吻着他的唇,指尖划过他单薄的脊背。
时言紧闭着眼,既不迎合也不抗拒,直到沈云烬的动作愈发激烈,他才微微蹙眉,发出一声压抑的喘息。
“呃……疼……”一声压抑的痛呼从紧咬的齿关逸出,时言蹙紧眉头,指尖徒劳地抵在沈云烬坚实的胸膛上,想推开他,“你是狗吗?”
沈云烬非但不退,反而扣住他的手腕,将其牢牢按在锦褥之上,吻得更深:“疼就骂朕,朕喜欢听。”
时言睁开眼,眸中终于有了情绪——是恼怒,是委屈,还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他张口,狠狠咬在沈云烬裸露的肩头,齿尖深陷,尝到一丝血腥的铁锈味:“混账东西!”
这声久违的怒骂,于沈云烬而言,竟如同天籁。他低低地笑出声,胸腔震动,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感。
他吻去时言眼角因疼痛或情潮而沁出的泪珠,动作却带着一种更深的渴求:“继续,朕听着。”
时言终究抵不过他的强势,在情潮翻涌时呜咽着喊他的名字:“砚……宁……” 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又像迷失的归鸟终于认出了巢穴的方向。
这一刻的回应,无论出于何种情愫,都让沈云烬的灵魂为之震颤。
他近乎贪婪地攫取着这短暂的、带着温度的回应,将人更深地揉进骨血里。
仿佛只有在这最原始的纠缠中,在时言或怒骂、或祈求、或失神间无意识流露的、带着旧日影子的依恋里,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时言还活着,还在他怀中,还是他的。
可事后,时言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模样,背对着他蜷缩在床角,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沈云烬从背后贴上去,手臂环过他的腰身,声音低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予安,理理朕。”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令人心慌的沉默。
沈云烬收紧了手臂,仿佛要将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那低语近乎哀求:“求你。”
怀中单薄的身体似乎僵了一瞬,细微得如同错觉。最终,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十二月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覆盖了整座宫城,也将一个沈云烬竭力逃避的真相,血淋淋地摊开在他面前。
他踏着深夜的积雪回到寝殿,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和朝堂上的疲惫。
殿内地龙烧得暖融,却莫名让他心头一悸。
绕过屏风,只见时言蜷缩在窗边的软榻上,裹着厚厚的绒毯,身体却在无法控制地细微痉挛。
地上,静静躺着一方素白的丝帕。帕子中央,洇开一大片刺目的、已然发暗的深褐色血渍。
沈云烬脑中“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眼前瞬间发黑。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地砖上也浑然不觉。他颤抖着手将人抱进怀里,触手是惊人的冰凉。
时言意识模糊,苍白的唇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痕,却在本能地抗拒,气若游丝地推拒着他:“别……别看……”
这三个字,彻底击碎了沈云烬最后一丝理智。
他浑身发抖,朝外厉声喊道:“传太医!立刻!”
那一夜,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跪在殿外,战战兢兢地诊脉,最终颤声禀报:“陛下,皇后中的毒极为古怪,况且毒已入五脏六腑,恐怕……”
“无能。”
沈云烬猛地起身,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紫檀案几,笔墨纸砚、奏章茶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他双目赤红,如同被逼至绝境的猛兽,指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众人,“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翻遍天下医典,寻遍奇人异士,救不了他,朕要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滚!”
太医们伏地发抖,无人敢言。
沈云烬回到榻前,看着昏睡中的时言,心脏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他伸手抚上时言冰凉的脸,忽然明白了,明白他为什么疏远自己,明白他为什么宁愿让自己恨他。
——因为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沈云烬俯身,将额头抵在时言肩上,声音哽咽:“时言,你怎么敢……”
自那日后,沈云烬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强迫时言说话,不再强势地禁锢他,而是小心翼翼地守着他,生怕一不留神,那个人就会像雪一样消融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