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父亲的用意,时言上前一步:“父亲,让我跟您一起回京。”
“不行。”季怀瑾斩钉截铁地拒绝,“你留在雁门关,继续与殿下调查。如果真如我们所料,北狄会在我离开后有所行动,那时你们就能拿到确凿证据。”
沈云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国公大人深谋远虑。我会派心腹暗中保护您回京,同时加紧边境防备。”
时言还想说什么,却被父亲的眼神制止了。
夜深了,时言却辗转难眠。他起身披上外衣,轻轻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
雪已经停了,月光洒在积雪上,映出一片银白。他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试图平复纷乱的思绪。
“就知道你睡不着。”熟悉的声音让时言猛地转身。
沈云烬靠在廊柱旁,手里拿着两个酒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殿下怎么在这里?”惊讶地问。
沈云烬走近,递给他一个酒壶:“想着某人肯定在为父亲的事情烦恼,就带了点西域葡萄酒来。”
“谢谢。”时言低声说,拔开酒塞喝了一口。甜中带涩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
沈云烬也喝了一口酒,然后抬头望着星空:“你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
“我知道。”时言的声音有些哽咽,“正因如此,我才……”
“担心?”沈云烬转头看他,月光下那双眼睛格外明亮。
时言点点头:“如果淑贵妃在陛下面前进谗言,说我父亲与北狄勾结……毕竟那些证据都指向先太子余党,而先太子与我父亲的关系你也知晓的。”
“曾经是盟友。”沈云烬接上他的话,“我知道这段往事。但陛下不是昏君,他不会轻易相信谗言。”
时言苦笑:“殿下太乐观了。陛下近年来越发宠信淑贵妃,她的话在陛下心中分量很重。”
沈云烬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那我们就找到确凿证据,证明先太子余党与北狄勾结,同时洗清你父亲的嫌疑。”
他的手很暖,即使在寒冷的冬夜里也散发着令人安心的热度。他应该抽回手的,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动。
“淑贵妃是你的母妃。”时言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可你更是我的珍宝。”
话音刚落,沈云烬已将他整个人抱入怀里。
“陛下赐我的金鳞卫虎符。”沈云烬突然咬住他系发的绸带,含糊道:“够保你父亲平安入京了。”
绸带散开的瞬间,一块龙纹玉佩滑入时言衣襟,“带着这个,可调皇城司暗桩。”
时言抚过玉佩上新鲜的咬痕,忽然想起昨夜这人也是这般,边咬他锁骨边抱怨:“镇国公怎么给你养出这副倔脾气。”
那时他还不服气,将沈云烬拽近:“臣还有更倔的,殿下要不要见识?”
时言低头轻笑,虎符上还带着对方的体温:“殿下现在倒信我调兵之能了?前日是谁说我排兵像下棋。”
话未说完他就被拽进房间。沈云烬将他抵在《北境舆图》前,指尖点在他昨夜标注的敌军要塞:“季监军用棋子摆的阵型,”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垂,“害我梦了一夜狼烟。”
时言反手扣住他手腕,一个巧劲将人压到案几边沿。砚台翻倒,染黑两人交叠的袖口:“那殿下可知,臣还梦见过更……”
“报!”亲兵的声音打断旖旎,“贵妃娘娘派了密使来。”
被打断,沈云烬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让她等着。”
“你母妃派人来,必有要事。”
“无非是催我回京。”沈云烬叹了口气,“她巴不得我离你远些。”
时言指尖一顿。他们平定瘟疫时,淑贵妃就曾来信斥责沈云烬与他过从甚密,有失皇子体统。
“那我先回房了,殿下先忙。”
手腕突然被攥住,沈云烬力道大得惊人,声音却软得不像话,“别走,我们一同去。”
密使是淑贵妃身边的老嬷嬷,见到时言时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娘娘口谕,”老嬷嬷故意提高声调,“请殿下即刻启程回京,万寿节在即,莫要误了。”
“孤的行程不劳母妃操心。”沈云烬抬手制止,“嬷嬷远道而来,不如说说京城动向。”
老嬷嬷瞥了眼时言:“老奴有私话禀告。”
时言识趣地拱手告退,却被按住肩膀:“他是孤心腹,但说无妨。”
老嬷嬷脸色难看,压低声音:“娘娘查到先太子余党与北狄往来的密信,此事还涉及镇国公府。”
“荒谬!”沈云烬拍案而起,“谁在栽赃?”
“娘娘已向陛下谏言,召镇国公回京自辩。”
老嬷嬷意有所指地看向时言,“三日后圣旨就到。娘娘还说若殿下肯即刻回京,她或可从中转圜。”
时言攥紧拳头。这是赤裸裸的威胁,用镇国公府的安危,逼沈云烬就范。
“告诉母妃,”沈云烬一字一顿,“孤会留在这,直到查清瘟疫真相。至于镇国公,若有人敢构陷忠良,休怪孤不顾母子情分。”
老嬷嬷脸色煞白,仓皇告退。
帐内重归寂静,时言才发现自己掌心已被指甲掐出血痕。
一只温暖的手覆上来,轻轻掰开他紧握的拳头。
“别怕。”沈云烬用帕子按住他掌心的伤口,“镇国公府不会有事的,我答应过你。”
时言抬头,看见烛光在那双凤眸中跳动,炽热得灼人。
他突然明白淑贵妃为何忌惮自己,她儿子看着自己的眼神,根本藏不住心意。
*
黎明时分,他在城墙上找到了沈云烬。他独自伫立在雉堞边,肩头落满霜花,像尊冰雕。
“你一夜未眠。”时言将热姜汤递过去。
沈云烬接过陶碗,指尖相触时冷得像冰:“我五岁那年,母妃为了争宠,把我推到结冰的池里。”
时言呼吸一滞。这是沈云烬第一次提起童年。
“后来呢?”
“后来父皇心疼了,连续半月宿在她宫里。”沈云烬扯出个讥讽的笑,“十一弟出生后,我就成了弃子。”
北风卷着雪粒呼啸而过,时言突然解开大氅,将两人裹在一起。体温透过衣料传递,沈云烬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
“查到了。”他趁机转移话题,“瘟疫中使用的北狄鼠毒,是从兵部流出的。而兵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