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修被锁在镇妖柱上,眼睁睁看着萧鸠离的手扣住时言的腰,将人揽进怀里。
时言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银发被风扬起,遮住了他的侧脸。
他不敢看。
顾宴修的心脏像是被活生生剜了出来,痛得他几乎窒息。他死死盯着那道背影,喉咙里涌上腥甜,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他也不能阻止。
因为只有时言回到萧鸠离身边,才能活下去。只有萧鸠离的魔气,才能稳住他的人形。
可他恨啊!
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护不住他,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被带走,却连一句挽留的资格都没有。
萧鸠离低笑一声,指尖抚过时言的脸颊,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时言的身体微微发抖,却始终没有回头。
黑雾翻涌,两人的身影渐渐消散。
顾宴修死死盯着时言离开的方向,全身提不起一点力气。
怨恨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却找不到出口,最终全部倒灌回自身。
他恨!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足够的力量掀翻这该死的命运!
为什么不能将时言紧紧护在身后,挡下所有的风雨和伤害?他顾宴修算什么道侣?算什么守护者?他连最基本的保护都做不到!
“呃……啊!”
极致的痛苦和滔天的怨恨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顾宴修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体内残存的灵力在巨大的情绪冲击下狂暴地逆冲,竟硬生生将穿透他肩胛骨和手腕的镇妖锁链寸寸崩断。
“哗啦啦……”沉重的玄铁锁链带着血肉碎块砸落在地。
失去了支撑,顾宴修如同一截朽木,重重地摔进自己身下那滩早已冰冷的血泊中。
剧痛席卷全身,却远不及心口那被生生剜去的空洞来得猛烈。
他倒在血污里,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脸上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嘶哑的笑声,可泪水却混着脸上的血污汹涌而下。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而另一边,被萧鸠离强行带离的时言,心早已碎成了齑粉。他能感受到身后那道几乎要将他烧穿的目光,那目光里的痛苦、绝望和不甘,比萧鸠离的魔气更让他窒息。
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强迫自己不要回头。
他不能看,也不敢看。他害怕看到顾宴修此刻的模样,那会让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勇气瞬间崩溃,会让他不顾一切地挣脱萧鸠离的束缚冲回去。
可那样,顾宴修承受的所有痛苦和屈辱,都将付诸东流,萧鸠离绝不会放过他。
他只能任由萧鸠离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禁锢着他,任由那带着血腥味的魔气将他包裹。强迫自己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不敢泄露一丝一毫的挣扎和不甘。
他也只能向前,走向那个吞噬他的魔窟,将身后那个倒在血泊中、心魂俱碎的爱人,永远地留在身后。
周围的人终于从萧鸠离离去的惊惧中回过神来,随即爆发出一阵恶毒的咒骂。
“呸!下贱的妖物!” 一个声音尖锐地响起,充满了鄙夷。
“就是!看看他那样子,被魔尊搂着腰,连挣扎都没有!” 有人立刻附和,语气刻薄。
“水性杨花!先是勾引顾师兄,现在又攀上魔尊的高枝。真是天生的狐媚子,淫荡下贱!” 更恶毒的咒骂如同污水般泼洒出来。
“妖就是妖!毫无廉耻!顾师兄真是被他害惨了!”
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如同毒蜂,嗡嗡作响,狠狠蜇在顾宴修早已血肉模糊的心上。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濒死的野兽,恶狠狠地扫向那些发出声音的方向,眼神里的暴戾和杀意让那几个叫嚣得最凶的人瞬间噤若寒蝉,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闭嘴……你们……都给我闭嘴!”
顾宴修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想冲过去撕烂那些人的嘴,但身体却像散了架,连动一根手指都剧痛难忍。
可没人理他。
他们继续嘲笑着、辱骂着,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他们刚才在萧鸠离面前的恐惧和懦弱。
顾宴修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刺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不远处,池悦的尖叫被童映雪一记手刀斩断在喉咙里。少女软倒时,眼角还挂着泪珠,手指保持着向前抓挠的姿势——她差一点就能碰到顾宴修染血的衣角。
“抱歉。”童映雪接住昏迷的池悦,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现在过去,你会死的。”
*
魔宫最高的摘星阁里,时言坐在窗边,目光穿过缭绕的黑雾,定在某个看不见的远方。
“今日的杏花糕,很甜,尝尝?”
萧鸠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同时飘来一阵甜腻的香气。
时言闻到那股混着魔气的甜味,胃部微微抽搐。他依旧望着窗外,连衣摆都没有晃动半分。
白玉托盘被重重搁在案几上。萧鸠离转到时言面前,袍角扫过对方膝头,时言立刻微不可察地缩了缩腿。这个细微动作让魔尊眯起眼睛。
“本座记得你喜欢甜食。”萧鸠离俯身,指尖挑起时言一缕垂落的发丝,“那捉妖师给你带的桃花酿,你不是喝得很开心么?”
时言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但面上依旧平静如水。他任由萧鸠离把玩自己的头发,连呼吸频率都没有改变。
窗外有只灰雀落在檐角,他立刻将全部注意力投向那只小鸟,仿佛眼前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尊还不如一只麻雀值得关注。
“呵。”萧鸠离突然松开那缕头发,转而去抚窗棂上缠绕的魔藤,“你以为不说话,本座就拿你没办法?”
魔藤在他手下疯狂生长,瞬间缠住那只灰雀。小鸟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就爆成一团血雾,几片羽毛飘飘荡荡落在时言膝头。